第11章 月（六）

她的步伐越来越快。

        回到房后，朝月猛灌了几口水，顺手举起铜镜照了照自己，好看吗？

        她恶寒地哆嗦了一下身体，将头发束起来，他喜欢什么样她改还不行吗，省得他说一些莫名其妙……肉麻兮兮的话。

        不知道他喜欢她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不过她一贯是快刀斩乱麻的风格，想不通就不想了。没恶意便罢了，他若是存了害她或者是她的人的心思，那她既然能救他就能杀他。

        朝月打了个哈欠，她起得通常是最早的，眼下也睡不了几个时辰，索性拿了张纸铺开，制定起攻打惊鸣寨的策略。

        有斗争就会有伤亡，即便对方的实力并不强劲。原先惊鸣寨嘴上讨嫌，但动作安安分分的，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无事发生。现在以为有个王爷撑腰就跑她眼皮子底下蹦跶了，怎么敢的啊？

        之前朝廷派人都没攻下，更别说现在新皇登基更是无暇顾及，再说了她们一不偷二不抢，知府也不会无缘无故跑来剿她们，上面又不给拨军饷。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别说她是吃兔子的狼了。

        她不会写字，所以都是用一些符号替代，纸张上左一个墨涂涂右一个墨涂涂，瑶鸢以前说过这种布防图怕不是只有她自己才看得懂，朝月嘿嘿一笑，这就是她的目的啊。

        一直忙活到天蒙蒙白，她才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中的笔。

        该去练武了。

        练武场此时空无一人，她练习完挥鞭又耍了会儿大刀，身上逐渐冒出些薄汗。马房喂完马后，她把“岚跃”牵出来准备去练习骑射。说起岚跃，这是她养大的一匹枣红色小马，皮毛油亮，四肢健壮，脚程也快，无论是抵御其他恶匪还是攻打山寨，都立下了赫赫战功。

        性子嘛也随了她，不太好惹，除了她别人驾驭不来。只一点，这名字不是她的风格，诚然，她是无论如何也取不出来“岚跃”这种名字的，这还是瑶鸢的主意。

        瑶鸢说它驮着她翻越山间，穿过雾霭奔涌而来的样子，甚美。其实朝月觉得自己原先取得名字也不错，“小红”多好，简洁明了，一眼望去在一群马中，最明艳的那匹就是自己的。

        她脚点地利落地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肚，拽了把缰绳，从背后摸出箭矢，张弓搭箭，瞄准，全世界都好像安静下来。

        “咻”的一声，正中红心。

        她骑射的姿势并不算标准也不算漂亮，因为没有完整地学过，都是做乞丐时，一边啃着窝窝头，一边偷师的，今天去这家明天去那家，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加上自己的理解创造出来的野路子，好在很适合她，又准又稳。

        她跳下马摸了摸岚跃脖颈的鬃毛，岚跃也依赖地蹭了蹭她。

        最后她在腿上绑了些石块儿跑步去了，等她跑完她的兵们就差不多该起床去练武场操练了。

        十年如一日，她从未厌烦，不曾懈怠，她只知道自己得厉害一点儿，再厉害一点儿，才有底气保护身后的人，别人她管不着，但进了她的寨子，就无人动得。

        “寨主早。”

        “寨主好啊。”

        练武场陆陆续续来人了，朝月和她们打完招呼正打算摸到后山去，迎面被暮星拦住。

        “寨主，人已经抓到了，正在柴房里关着。”暮星顿了顿，“只是除了魏司涯，还有一个女子，找到他们时，他们正在一个山洞里依偎着。”

        朝月皱眉：“她是谁？倒没听魏司涯说过自己娶妻。”

        “只听到他叫那女子小梨，旁的不知。寨主意欲如何处置？”

        “先打探清楚身份，再问问曼曼的意思。”

        暮星歪着头：“可对方毕竟是个王爷，万一曼曼说想杀了他，难道也由着她不成？”

        “她若真是这么想，虽然棘手也未必不可行。”朝月抱胸，“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况且据瑶鸢的情报，新帝本就与魏司涯有嫌隙，别说是深究，他不心里偷着乐都算有良心的了。”

        暮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的手段向来干净利索，不留痕迹，不会牵连到任何人，这点毋庸置疑。可他还是不希望她去杀人。

        但他没有再反驳，只是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寨主，我现在功夫已经很棒了，如果真要去，就别再一个人了，带上我吧。”

        看着他由一脸为难转为下定决心的表情，朝月怔了半晌笑起来：“你担心得太多了，以曼曼的性子不会提这样的要求。”她舒了口气，“好在她安然无恙，我懒得去惹出一桩皇室命案。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暮星也跟着松了口气，又转而想道：“听说昨天我走后没多久，惊鸣寨的人来找麻烦了？”

        “几个喽啰罢了，不值一提，过两天就把他们寨子攻下来。”朝月又打了个哈欠，一晚上没睡还是有点难顶。

        “惊鸣寨不像之前吞并的几个小寨子离得近，如果打下惊鸣寨我们肯定要分一部分人去那里驻扎。”

        “是啊。”朝月挠了挠头，“你想去吗？要不让你去管？”

        她的语气极其随意，暮星不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在试探，不过这都不会导致他的答案改变：“不去，寨主在哪我在哪。”

        “咱们寨子里，除了你还有谁会医术吗？我记得明月是不是跟你学过一段时间？”

        她们寨子不养闲人，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技能，比方说暮星会医术，瑶鸢的诗书极好，曼曼和明月的功夫不错。

        当然，也不是说只有刺绣跳舞这种算技能，扫地扫得贼干净这也是一种技能。

        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人在加入这个寨子的时候就非得擅长些什么，毕竟来的人鱼龙混杂，除了走投无路，他们也没什么共同点了。像曼曼一开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不过可以通过和其余人学习，掌握自己想要的技能。

        寨子里有类似于学堂的地方，由那一块儿领域做得比较拔尖的人授课，再让学有所成的人由学转到教的位置。

        瑶鸢现在已经很少去授课了，因为有人代替她去教那些基础薄弱的人写字，读书。但暮星还在亲自授课，是因为他勤劳吗？不，不是！是因为没有出师的可以代替他。大家都说学医太难了，学着学着就跑去学别的了。

        暮星捂脸：“我相信明月假以时日一定会学会的，毕竟她是坚持最久的一个了。”

        “嗯，哪些人分到那里去日后再议吧。”朝月揉了揉眼睛，“先把惊鸣寨打下来，以后几天就要辛苦大家了。”

        “你困了吗？”

        “没事，你先去吧，忙着找人你也没怎么睡吧，赶紧去休息。”

        待暮星走后，朝月一溜烟儿去往后山，方才出了汗还没来得及洗便被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身上黏糊糊的并不舒坦。

        抄小路翻到后山山脚，猫着身子穿过竹林，一个不起眼的圆潭掩映葱郁树木中，这是前几日朝月偶然发现的地方，很隐蔽。

        潭水凉快干净还宽敞，还能闻见幽幽竹香，比浴桶里洗浴舒服多了，让她想到还是狼孩的时候和狼崽子们在水里嬉戏玩耍的时光。

        她三下五除二褪去衣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水底一个轻巧灵动地转身，从水里“蹭”得抬起头，甩了甩头发。

        她轻轻摆动双腿，如同一条灵巧的鱼儿游到岸边，这地方不错，清净得很，参天的树木遮蔽了耀人的阳光，许是一夜未睡的原因，她的眼皮渐渐有些沉了。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她立刻警觉起来，脚步声越来越大，来不及穿衣服，她反手从岸上摸了件匕首，屏息潜在水底。

        “救命啊——”

        叫喊声伴随着“扑通”一声，一个庞然大物跳进潭里。埋伏在水底的朝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出水面，一把扯住那人的衣襟猛得一用力将他拽过来，另一手举起匕首正欲横在他脖颈边。

        没想到那人是个通水性的，被拽住后踉跄了一下竟又一低头钻进水里，滑溜得像个泥鳅从她胳膊下穿过去。

        诚然，朝月的兽性是大于人性的，她来不及害羞，只觉得那人游到自己的腿边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脚踝，那种感觉就好像凫水时候脚缠到了水草似的。

        那人捉住她的脚踝猛得向下一拽，朝月猝不及防整个人溺下去，不由闷哼一声：“唔。”

        在她出声的瞬间，那人的手顿了顿，虽然还是往下拽她，却是一转方向，握着她的脚放在他的腿上，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大腿，微微用力好让她踩着腿一个借力探出水面。

        她双手一撑坐在岸边，湿漉漉的脚还握在他手里，痒痒的。她连忙一脚踢开，穿上衣衫。那人刚想探出头，朝月拿外袍盖着他的头又将他摁了下去。

        “小心你那双招子！”

        那人一点一点地滑下去，很委屈似的背对着她伏在岸边。

        朝月越看这个背影越觉得眼熟，她穿好里衣，将鞭子系在腰间，穿好长靴，将小刀藏进靴子后，才缓缓开口道：“转过来瞧瞧。”

        那人慢吞吞地转过来，软绵绵地赔了个笑脸，仿佛刚才强健有力的不是他似的：“寨主，好巧啊，哈哈。”

        “霍晚阳！你脸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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