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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百四十)~(一百四十二)


(一百四十)

        看恐怖片,一般需要些什么呢?

        对我来说,就是一瓶气泡水、小饼干、洗好了的葡萄和柔软的抱枕。

        今晚因为提姆有空陪我一起看,在这个必需品清单上,还可以加上“可靠的男朋友”这一项。

        座地灯昏黄的光映亮了半个大厅,与高清电视屏幕上的白光相互消融。我缩在沙发的角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影片清单的名字,从上而下,一边按动着用遥控器,努力寻找着《山村老尸》这电影。

        按理说这个影音小盒子连网后能播放世界各地的电影才对,但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那部电影。

        难不成是太老了?啊,还是说要用英文?

        上网搜了一下电影的英译名,是《awickedghost》。再用遥控器输入进去看看,果然有了。

        我哼了一声,转而看向了沙发另一边的提姆,说:“我觉得你们集团出品的这个影音系统需要更新一下,看,中文电影居然要用译名找,这合理吗?万一有多于一个译名怎么办?”

        他一脸无奈地回望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我故意拿出恶客的语气来,先一步追问道:“难道你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样对待用户就是你的态度吗?”

        “事实上,”他轻轻拿过我手上的遥控器,瞄了我几眼后,才缓缓解释道:“你刚刚开机时……介面语言选了英语。”

        嗯?……咳。

        我平静地看着他把语言换回中文后,沉默片刻,接着飞快地转身把脸埋在暗红色抱枕上,完全不敢跟他对上视线。

        呜呜呜呜呜呜呜好丢人!

        “这没什么的。”

        要不是他声线中的笑意太明显了,我还真信了。

        “进入时的语言设定提示的确不够明显。”

        这样说我不是反而更丢人了嘛。

        “格蕾,别闷着自己。”

        不听不听,提姆念经。

        无视他的下场就是——我这棵萝卜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抱枕上“拔”了出来。他双手按在我肩膀上,将我往沙发靠背上按,丝毫不让我再把自己埋起来。

        我绷着一张脸,在他再开口前先发制人地说:“你知道吗?我会有这样的疑虑都是有原因的。”

        “嗯哼?”他搁在我肩膀上的手伸长了手指,戳了戳我的脸,接着被我不满地抓住了。

        “你们韦恩集团在中英翻译问题上不是有过前科吗?”我握着他的手,反过去推向他脸上,回戳在他嘴角。

        他这戳脸一笑的动作十分可爱,加上我将要说的那件事能挤上我至今遇过最好笑的事件中前三名了,我看着他的脸,一时间没忍住喷笑出来,

        在他不解的眼神下,我慢慢笑道:“没想起来吗?‘蒂姆公鸭’?”

        在我用粤语喊出那个称呼时,提姆浑身一僵,微瞪大眼地盯着我。

        哎呀,他这个样子,还真有些像只受惊的鸭鸭了。

        (一百四十一)

        说到韦恩集团对香港网友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我觉得不是这家跨国公司傲人的科技和庞大的投资项目,也不是韦恩基金会几年前开设的公益活动机构霓虹骑士中心。

        而是“蒂姆公鸭”。

        那已经是约五六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我还是正在放暑假的高中生,某一晚,我跟家人去了集中了不少日式放题、火锅和自助餐厅的那一区,正准备去一家鸡煲火锅店吃晚饭。

        走出地铁站时,我习惯性地抬头一望。在染上灰白微光的夜幕下,我的视线正好落在高处最大的一张广告牌上。

        本来在广告牌下方我还隐约见到两道人影,但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我没多吃惊,只当那两个身影是唐楼的居民,人家走上自家天台而已,也不是什么怪事。

        当时我没多想,大半的心思都落牌上的文字。

        第一眼看到“公鸭”时,我还以为是哪家餐厅的宣传广告。

        但往右一看,旁边的图像是个衣着光鲜、神情肃穆的外国男性,怎么看都不像食物,咳,都不像餐厅广告的样子。

        再仔细瞧瞧,默念过上面的文字后,我当场就是一个爆笑。

        到底是哪个天才把“timdrake”译成“蒂姆公鸭”,又是谁把“waynefoundation”译成“韦恩基础”啊!

        我不只自己笑,还拉着家人一起笑。之后还觉得不够,跟旁边许多路人一样拍了照,跟朋友一起笑。

        没多久,这张翻译十分神奇的广告牌就成为社交平台的热门话题,这位新任韦恩集团总裁也被取了个匿称——“公鸭”。

        虽然广告牌不久后就换了更新版,官方页面上也登出了程序出错的道歉启示,但网友的记忆没那么短暂,集团以至这个总裁还是被笑了好几个月。

        直到现在,我也仍不知道这个乌龙是怎么搞出来的,哪怕用谷歌翻译都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不过能确定的是,记得这件事的不只网友,也不只我,还有此时此刻正捂着脸的提姆。

        为了不让他看到我疯狂上扬的嘴角,我也用手捂住了下半张脸。待我把笑意都咽下去后,我才把手放下来,有些歉意地说:“这不怪我,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还不是那广告牌就在一堆餐厅和桑拿浴招牌的最上方……而且,还写着‘公鸭’。”

        他无言地看着我。

        “你可能不知道,在中文里鸭子还有性方面的意……”还没等我说完,他的手掌便从自己的脸挪到我脸上,一把挡住我热衷于进行知识普及的嘴。

        “咳,别说了。”

        我唯一露出的一双眼正无辜地回望着他。

        “我们看电影?”

        我还是注视着他,眼睛眨了又眨。

        见我不再说话了,他慢慢挪开手,又问一句:“现在开始看?”

        我点点头,忍了忍笑,故意回了他一句:“yeah”

        一瞬间,他就听懂了我的谐音梗。

        他深深叹了口气,像漏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子往后倒,还侧过了身,背影写满了拒绝接上这话的颓丧。

        我凑上前,下巴搁在他的手臂上、左右摇摆了下,轻声问道:“生气了?”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得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微抿了下的嘴唇。我听到他闷声闷气地再应了句:“没有。”

        我将手放到他手臂上,捏着安抚他几下,只感觉手感十分结实。

        我又凑近一点问:“不喜欢我提这个?”

        “……没有。”

        哦,那就是有一点。

        “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不高兴的。”

        我坦诚地道歉了,毕竟自己再怎么觉得好笑,会让当事人觉得不高兴的话,也只是一种让人不快取笑。

        他的身体总算翻了回来,我的头也顺着作用力落在他肚子上。我干脆平躺起来,拿他当枕头。

        他垂着眸看我,我也从下而上地回望着他。他睫毛真的很纤长,像一把羽毛小扇轻晃在两颗映着温暖橘光的海水蓝宝上,让我一时移不开眼。

        不管哪一个角度,提姆都总是好看的,不像我,躺下来都怕夹出一个双下巴。

        在一片静谧中,他蓦地响起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我只是觉得有些丢脸……尤其说的人还是你。”

        说罢,他屈起食指和中指,夹了夹我的脸颊。

        明明刚刚还用一副“我没在计较”的成熟口吻向我解释,最后这个小动作却莫名显得有些孩子气。

        以他的性格,就算真有气了也不会承认,又或者事情所引起的情绪在接受范围内,他就不会定义为“生气”。

        他也不是会对人口出恶言的类型,这个样子估计是太过郁闷了,就拿我的脸颊肉玩了起来。

        他以前很少对我露出这种态度,就像用成熟的巧克力外壳包装着委屈的软心馅料,稍微一戳就流露出来了,让我多少觉得自己又亲近了他一点。

        我拿脸回蹭在他手上,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很在意我怎么说?”

        他有些诧异地反问:“我认为这很正常?”

        没错,是很正常。

        但一个默认的事实跟从嘴里说出来的答案是不一样的。听到喜欢的人说在意自己的时候,也许是恋爱中最幸福的时刻之一吧。

        我揪了揪他的衣服,带着几分恳求地说:“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好吗?”

        气氛沉默了几秒。

        他纤长的十指穿过我指缝间,将我的手拉到他唇边,轻轻一印。与此同时,他的蓝眸一直紧紧落在我脸上,跟我四目相对。

        “我很在意你,格蕾。”

        好险,感觉刚刚心脏骤停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心头小鹿”的程度了,小鹿跟我都快死了!

        我深吸一口气,还是撑不住,便倏地把脸埋到他身上。

        他衣服上洗衣液的芳香充斥着我的鼻腔,这是跟我一样的味道。

        “提姆。”我不敢抬头看他,就这样低下头说道,“我也很在意你的,所以才会将那件事记到现在。你介意的话,我就不再提了。”

        他宽大的手掌在我头顶抚摸了下,“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介意。”

        “那就是还可以提?”

        “……次数最好少一点。”

        我已经能想到他是怎样的表情了。

        我不禁伏在他身上低笑几声,好一会儿后,才仰起头来说:“好的,duckie。”

        我以为他会像平日一样回我一句“bunny”,但他却没回应的,默不作声地将我扶了起来,让我从躺着变成侧坐在他的腿上。

        我疑惑地看了过去,只见他笑得有些促狭地问:“你知道这个词在英文里有什么意思吗?”

        我更加纳闷地问:“橡胶小鸭?很棒?”

        他微微俯身,凑到我耳边说了一个带颜色的解释。

        我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一个可爱化的词语都能有这样的意思?……虽然橡胶小鸭本来就是黄色的。

        最后,我清了清喉咙,对他说:“我们看电影吧。”说罢也不敢再看他的反应,爬到旁边坐好就开始放现影。

        这个世界,只有《山村老尸》没有一点颜色。

        (一百四十二)

        《山村老尸》是部怎样的电影呢?

        跟很多恐怖片一样,都是从主角团作死开始。

        看到主角们组团把几个人的血滴进水碗里再轮流喝下去时,我是有些反胃的。

        我下意识瞥了眼提姆的反应,却见他看得很专注,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便跟我聊了起来:“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这是中国的通灵游戏?”

        我回道:“我也不太清楚这是编出来的,还是真有这种玩法。我们那边最常见的……应该是‘笔仙’或‘碟仙’。”

        “我听说过,是类似通灵板的仪式,对吗?”

        “对。”我点点头,“感觉你会比我还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毕竟这是用科技对付魔法侧的超英。

        他没否认,轻笑一下后说:“我也以为你很清楚这些,我曾经还觉得你是个灵异爱好者。”

        我强调道:“只限娱乐作品,真要参与的话还是放过我吧,我可不想招惹这些危险的东西。”

        他弯了弯唇,说:“聪明的小兔子。”

        我回他一句:“谢谢夸奖,聪明的小鸭子。”

        电影还继续在播放。

        除了用作死的角色们展屏序幕,这部电影还套路化地设置了一个比较理智、不跟着一起胡闹的角色——阿明。他瞥见一个鬼影后,便立刻阻止朋友们的招魂游戏,但已经晚了,第一个牺牲者很快就出现了,还是在在浴缸挂掉的。

        莱恩说这部作品是她的童年阴影,但可能是出于年代感,我觉得好像也没多恐怖?

        在第一个炮灰死而复生出现又消失时,我也还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画面上出现他那脸容扭曲的尸体时,我忍不住把腿缩在沙发上,整个人也挪过去靠着提姆的手臂。

        “害怕了?”

        我瞧了眼他嘴边浅浅的笑,坚定地摇了摇头,回道:“没,换个坐姿而已。”

        我真的没多怕,只是心里有些毛毛的而已,这也是看恐怖电影的必备心态而已。这只证明了我很投入,像提姆这么冷静,根本享受不了恐怖电影的乐趣!

        到了后面,主角团相继被鬼找上了。

        不得不说,医院那一幕墙边出现那双惨白的手时,我心里是咯噔了一下。不过我很快又安慰自己说:此处该艾特芭芭拉。

        这样一想,我心情又缓过来了。

        我悄悄瞅了一眼提姆,他应该没发现我被吓到吧?

        很好,他没在看我,呼。

        我以为我心态调整得很好,但在阿明跟朋友在酒吧见面后,转头看到她身上紧紧跟着一个长发女鬼时,我顿时呼吸一滞。

        然后,我抓住了提姆的手臂。

        我都能猜到他会问我什么了,便抢先说:“我没有怕,我只是感受到主角的心情。”

        “好。”这一次,他连声音都带着笑,“不过,你不觉得这像是她拖着女鬼在走吗?这鬼魂还有影子。”

        仔细一看,对耶。

        我猜测道:“这滑得好流畅,说不定拍摄的时候女鬼脚下就是一块滑板。”

        他顺着我的话说:“正常来说,应该是穿着滚轮鞋。”

        黑色长发、深蓝长袍和滚轮鞋?

        我想像了一下,艰难地点评道:“……这也太潮了一点。”

        因为提姆开的这个头,我们这次的电影观赏不知不觉就往别的方向发展了。

        看到又一个男角色将成炮灰、被女鬼诱骗上天台,还一步一步走到边缘摔死,我开始质疑起来:“如果要骗他自杀,在家里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还要让他上天台才摔下去?”

        提姆不用多加思考就接过我的话:“从角色分布来看,男角色较多,而且两个男角色都是先死掉的,但女角色是被附身的。我估计,设定上她应该是对男性抱有怨恨的女性鬼魂。”

        “所以?”

        “鬼魂对男性是带报复心态的,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杀他?”

        我无奈地看了看他,说:“看恐怖电影时对女鬼做侧写,认真的?”

        他耸了耸肩,说:“只是合理推测。”

        我肯定地说:“有时候恐怖电影并没有那么缜密的逻辑。”

        他牵起我搭在他手臂上我手,似笑非笑地问我:“那如果我猜对了,会有什么奖励吗?”

        我一下子就怂了,“没有。”

        我假装没看到他那浮夸的失望表情。

        开什么玩笑,跟提姆打赌,感觉就是立了必输的flag。

        事实证明,提姆的推理是正确的。

        两个男主角从尸油调查到黄山村,其中有阴影眼的阿明进村后看到一村子的鬼时,我整个人都缩在提姆身边,脸贴着他的肩膀,怀里也夹着一个抱枕。

        楚人美的故事被娓娓道来时,我瞄了提姆一眼,幸好没答应他。

        视线再回到屏幕后不久,长发女鬼就伴随着悠悠响起的粤曲在潭上现身。我半张脸倏地藏到提姆肩后,只剩一只眼在盯着画面看,生怕美姨来个“回眸一笑”。

        提姆微微侧过头来,低声问道:“需要我帮你挡着眼吗?”

        我冷静地回答:“不用,真有受不了的画面,我自己会闭眼。”

        “那需要停下来吗?”

        “现在中断、不让我看到结局的话,我今晚一定会作噩梦。”是的,我摊牌了,我就是怕!

        我以为他会像刚才一样笑出来,但他没有,还安慰道:“这幅画面其实没那么可怕,只是音乐影响大脑的一种反应。假如换首歌,你也许就会有别的感觉了。”

        我下意识地反问:“什么歌?”

        “《rowrowrowyourboat》?”他慢慢哼了起来:“roream……merrily,merrily,merrily,merrily……lifeisbutadream”

        我看着在衣袖随水飘扬的美姨,听着提姆低沉的声音轻唱起来,场面一度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打断了他:“可以了。”

        他浅笑着问道:“不怕了?”

        “是……”

        气氛也没了。

        对不起,美姨,在我脑里,你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骇人身影已经被踢出去了。

        我现在剩下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想用手机把提姆唱的《rowrowrowyourboat》录下来洗脑循环。

        他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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