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三日后
李大仁因贪赃枉法被革职查办，蓝雪儿因犯罪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李夫人与思弦因涉嫌谋害醉香楼歌姬轻烟被官府下令通缉，二人目前不知所踪。
死者轻烟终于得到了安葬，轻烟唯一的家属柳轻尘得到了来自官府的一笔安抚费。
至于醉香楼，因牵扯众多，朝廷暂时下令停业七日整顿。
醉悠悠客栈内
陆寒举起酒杯道：“没想到朝廷突然下令查办李大仁，更没想到咱们在李府找到的线索可以帮蓝姑娘洗脱嫌疑，虽然真正的凶手尚未找到，但是好歹官府愿意安置柳姑娘，咱们也算是历经波折，值得庆祝一番！”
一旁的柳轻尘也缓缓举杯道：“多谢陆大哥、墨少侠和蓝姑娘为小女一家费心，轻尘再次先干为敬！”
轻尘虽是柔弱女子，但出身卑微的她也懂知恩图报，即使平时不会饮酒，为了表达感激之情也毫不扭捏。
蓝雪儿却将轻尘手中的杯子夺了过来，严肃道：“柳姑娘是普通女儿家，不宜饮酒，不如让我这江湖女儿代为饮过，这次的事情也有劳陆大哥和墨大哥帮忙，我才能得以脱险，在此谢过二位！”
语罢，蓝雪儿正欲一饮而尽，墨青却拦住了。
“雪儿，你也是女儿家，少饮酒为好，让我替你喝了吧！”墨青说着，便想要从蓝雪儿手里拿过酒杯，怎知蓝雪儿力气也不小，握住酒杯便不肯松手。
“墨大哥，你这是信不过我的酒量吗？放心，我跟随师父练功之时，也偷喝过不少好酒，可不比客栈这些清酒酿的时间长吗？”
蓝雪儿说着，生怕墨青抢自己的酒杯，连忙将酒送入口中，几口咽下，杯已见底。
“墨兄，你就不要阻拦蓝姑娘了，一个敢杀采花贼的姑娘，绝非寻常女子，我看蓝姑娘是女中豪杰才是！”陆寒说着，也将自己的酒杯与蓝雪儿的酒杯碰了碰，咕噜咕噜就把酒喝下了。
墨青微微一笑道：“好好好，倒是我小瞧雪儿的酒量了，我自罚三杯！”
墨青的举手投足之间，少了几分江湖剑客的随性，倒是多了几分文人雅客的涵养。
“陆大哥，你快别夸我了，其实我也只不过瞎猫碰上死耗子。那日我确实想为民除害，故意假睡引那采花贼上当，打斗间怎知那采花贼武力不够，不慎坠入桥下，才因此丧命，并非是我武艺超群，胆识过人。”蓝雪儿看没有外人在场，才道出了实情。
“哦？这么说，那个采花贼武功一般？那些时日江湖都传闻是青龙帮弟子在为非作歹，难道这个采花贼真的只是一般的小毛贼？”陆寒难以置信，一个普通小毛贼，竟然也能搅得官府不得安宁？
“的确如此，陆兄，你仔细想想，除了青龙帮，背后还有谁最希望官府和江湖结怨？据我推测，采花贼一案不过是个诱饵，目的是为了让人们相信青龙帮在作乱，后面醉香楼发生的事情，那些有关青龙帮图腾的线索，也许是背后的人故意为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听了墨青的分析，陆寒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对呀，我怎么之前没有想到，青龙帮本是投靠了魔教的帮派，但魔教不会傻到如此明显内讧，除非”
“除非是有人既想借青龙帮名义在民间引起争议，又想嫁祸给魔教在江湖掀起风浪，这样官府若以为是魔教所为，便不敢多管，久而久之，民必生怨，引发官民矛盾，导致动乱。”蓝雪儿抢先答道。
“不错，这就是一个一箭三雕的好计谋，此人好狠的心。雪儿，你还记得吗？那晚要杀你的黑衣人，手臂上有青龙帮图腾，他们和你在醉香楼看到的带刀的人是一样的，不过是故意吸引你注意，让你断定是青龙帮所为。”
墨青一提起当夜之事，蓝雪儿便想起，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墨青的时候，只是觉得奇怪，为何他那天会突然出现？难道墨青也早就知道这一切？只是，他背后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蓝雪儿看墨青的眼神逐渐疑惑，但自己也知道，每个人或许都有自己的秘密，除非自己愿意敞开心扉，否则旁人也问不出什么。只要大家是朋友不是敌人，便也不会强求对方坦白。
“陆大哥，墨大哥，蓝姑娘，听你们这么说，轻尘不寒而栗，虽未曾经历过江湖险恶，但也知人心复杂，日后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不过好在你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我想老天会保佑你们平安的！”柳轻尘看到蓝雪儿突然愣住了，以为是她心中害怕，便安慰道。
蓝雪儿握住柳轻尘的手，想让轻尘安心。
“放心吧柳姑娘，我们都知道自己该怎么保护自己，倒是你不会武功，不妨在陆大哥家里多住几日，有什么事也好找人帮忙。”
蓝雪儿说罢便向陆寒使了个眼色，其实蓝雪儿早已看出陆寒中意这个姑娘，要不然以陆寒那个耿直又高傲的性子，是绝不会轻易带一个陌生女子去自己的住宅的。
“是是是，柳姑娘若不嫌弃在下寒舍，尽管多住一些日子，等寻到合适的地方再走也不迟！”
陆寒看向柳轻尘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柳轻尘点了点头，垂下眼，红了脸。
众人正要继续吃饭，窗外突然飞进一个暗器，令四人一惊。
墨青反应最快，率先起身，一手护住蓝雪儿，一手用手中的筷子将暗器挡在了另一侧落地。
陆寒将暗器上的密件取出，字条上写着一句话。
“明日亥时，邀蓝女侠一人醉香楼顶楼一聚。”
众人疑惑，醉香楼最近不是已经被朝廷封锁了吗？
“墨兄，你怎么看？”陆寒皱着眉头，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怀疑是凶手故意挑衅。
“其实，照暗器原本发射的方向和距离，正好可以射到桌子上，不至于是朝着人来的，可见用暗器之人只是想传递消息，并不想伤人。若是凶手，不会如此小心翼翼。至于为什么会约在醉香楼，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人知道些什么线索，想要告诉我们，二是此人不便在一般地方露面，所以特意选中了近日常人不会去的地方。”
墨青慢条斯理说道，完全和刚才护住蓝雪儿时紧张的神情不一样，可还是被陆寒察觉出了端倪。
“墨兄，既然你都知道此暗器不会伤到人，刚才为何那么卖力地护住蓝姑娘，看你慌张的样子，还以为敌人是朝我们来的呢！”
蓝雪儿回忆起刚才暗器飞来的场景，墨青确实第一反应就是起身挡在自己旁边，似乎很担心自己的安危。
“咳咳，陆大哥，你关注的重点怎么是这个呢，墨大哥最为稳重，危难的时候第一反应保护同伴也是正常的，可能是因为我坐的位置离窗子最近罢了，他才首先护住了我，换了是你们，他也会一样的，你说是吧，墨大哥？”
墨青却不作声，让蓝雪儿觉得更尴尬了。
“我看墨少侠刚刚分析的在理，只是这个人为何只邀请蓝姑娘一人前去呢？蓝姑娘会不会有危险？”
为了缓解氛围，又是柳轻尘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雪儿，你才初入江湖，应该不会引来什么仇家。看样子，这个人，似乎与你是旧相识，是吗？”墨青看着蓝雪儿，仿佛猜透了些什么。
旧相识？莫非墨青早已知道那日他们撞见的黄衣公子并非寻常之人？可墨青怎知他的身份，怎知自己与那个人之间的事情？
不过，蓝雪儿心怀坦荡，也不想对众人有所欺瞒。
“此人既是冲我而来，不管是敌是友，这约我都得赴，因为事关我的一些个人恩怨，还请诸位不要插手。”
“恩？蓝姑娘，墨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个人究竟是谁？”陆寒在一旁听得糊涂了。
“陆兄，其实这件事，我早已猜到，只不过雪儿不想说，我便也不提。雪儿，不管如何，我不会让你独自前去，明晚我会在醉香楼外守候，若你一炷香之内不出来，我便会进去，不会让你有事。”
墨青的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定定看着蓝雪儿，有种不容拒绝的态度。
“墨大哥，你怎么知道”
“好了，蓝姑娘，你就别卖关子了，要是真当我们是朋友，就把真相告诉我们吧！”陆寒越发好奇起来。
“我”蓝雪儿不知怎么开口，并不完全是担心暴露皇帝行踪，更重要的是，当年的事情若是轻易说出，真相可能就要石沉大海，也会连累无辜的人。
墨青察觉到蓝雪儿有难言之隐，便主动为她解围。
“雪儿，你呀，就别瞒我们了。那日在李府我们混成下人潜入，你晚上说梦话了，那个人想必是之前在你练功那段时日爱慕你的人，却被你拒绝了，此人一路追随你到此，也是对你一片痴情。”
墨青看着蓝雪儿，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笑容，这笑容的背后竟有几分苦涩。
蓝雪儿听出了墨青是在为自己圆谎，虽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知道真相，但也顺势说道：“啊不错，正如墨大哥所说，我曾在南华派修炼之时，偶然救过一个迷路的富贵公子，那公子说是要娶我为妻，我想自己一个江湖之人，尚未练就一身武艺，怎可嫁人为妻，便严词拒绝，怎知这人在我下山后，就一路打听我的消息，追到了这里，让各位见笑了！”
这世上，全真的话没有人信，全假的话也容易露出破绽，却是半真半假的话，最容易让人相信。墨青和蓝雪儿方才的话，都是在说自己的部分真实经历，所以陆寒一时间竟然也信了。
“原来如此，蓝姑娘为何不早说？难怪我看墨兄一脸吃醋的样子，非要前去，那我就不奉陪了，你们的事情自己处理吧，官府还有些事，陆某先告辞！”陆某说罢，便不再担心，携柳轻尘一同离去。
看到陆寒和柳轻尘离去，蓝雪儿松了口气。
“雪儿，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你可以对我说实话了吗？”
果然，墨青似乎知道蓝雪儿的心思，只不过蓝雪儿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上楼顶吧！”
天色愈暗，月亮爬上树梢，二人坐在屋顶，一人一壶酒，好像自从相识，还是第一次对彼此更敞开一些。
“墨大哥，谢谢你帮我解围。”蓝雪儿试探地说道。
“你的心思不难猜，你不想说的事情，便不用说。但我担心你的安危，希望你能信任我。”
墨青喝了一口酒，眼神复杂。
“墨大哥，你是否已经知道那个人的身份？要不然，你先说说你知道的吧！”蓝雪儿冰雪聪明，事关重大，还是先让墨青坦白自己知道了些什么比较稳妥。
“你倒是学聪明了不少。好吧，我说实话，那日见你看到那位黄衣公子便失了心神，我就猜到你与那个人不会仅有一面之缘，你刚刚编的故事里，其实也有半分是真，这位公子的确倾心于你，对吧？”墨青转过头看着蓝雪儿，眼神颇有意味。
蓝雪儿喝了口酒，表示默认。
“但据我推测，那个人不只是一般的富贵公子那么简单，自我们那日被李府通缉，原本无法出城，只因那个人凭借“监察御史”的身份出现后，这个案子便简单了起来，不仅李府得到了惩治，就连你也被官府释放，能做到这一点的人，除了倾慕于你，权力也一定很大。而从你想要隐瞒他的身份来看，足以说明此人远远不只一个朝廷命官那么简单，我猜，他就是璃国皇帝，我没猜错吧？”
没想到墨青一语中的，蓝雪儿心中一惊。难道当年的事情，墨青也知晓？
“墨大哥，是我低估你了，你比我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雪儿，你有没有想过，我刚刚为你圆的慌，也许也有几分是真的呢？”墨青缓缓靠近蓝雪儿，不知为何，蓝雪儿竟然觉得对方的气息有些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说我练功的时日，有人爱慕于我，一路追随至此？墨大哥，这你就猜错了，我敢保证，我与师父在山上，与世隔绝，不曾与什么人有瓜葛，更不要说有人为了我山下，这点毋容置疑。”
“如果是真的呢？真的有一个人，在你每日苦练之日，默默在一旁看着你，倾心于你，后来知道你下山了，便也一路跟随你至此。”
墨青一字一句说道，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蓝雪儿与墨青四目相对，隔着月色就只剩下了酒香之气。
“墨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究竟是谁？你靠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蓝雪儿不自觉地警惕起来，可看着墨青炽热的目光，却又无法逃避。
片刻的迟疑后，墨青又恢复了冷静的深情，继续喝了一口酒。
“我来江湖之中，不过是为了寻找归心令。我师父为慎独山庄前武林盟主江天涯，他临终之时曾嘱咐我，务必找到归心令，因归心令一出，天下归心，武林俯首，朝廷忌惮，这样的东西若是交到有仁义之心的人手中，可报天下太平，但若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里，则天下苍生又将面临一场浩劫。师父心系黎民，故让我务必寻求其下落。”
蓝雪儿叹了口气，想起师父曾说过自己与江天涯也是故交，也听闻江天涯是中了魔教的埋伏，为保慎独山庄平安才牺牲的，不免替江天涯感到惋惜。
“原来如此，墨大哥，想不到你也有如此过往，背负此等责任。那你当日为何救我？莫非你早就识破了利用青龙帮混淆视听之人的诡计，想借此查出背后作乱之人，顺便打探归心令的下落？”
墨青笑了笑。
“丫头，救你，是不想你受到伤害，跟随你去李府，主要也是为了保护你。归心令的下落，我在查，魔教自然也在查，我只要清楚魔教这些年的动态，便可将他们知道的线索留作己用。”
“救我？保护我？可我身上并没有归心令的下落，你这是为何？”蓝雪儿仍然不解。
“傻丫头，因为你师父和我师父是故交呀，我早就知晓你是南极仙翁的弟子，既然遇到了你，自然不会在你危险之时弃你不顾。”
蓝雪儿看向墨青明暗交错的的眼眸，像天上的晨星一样深邃迷人。
只是，蓝雪儿无法判定墨青所言是真是假，更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下山的目的是为了报仇。
“若你不介意，我可以和你一起，寻找你的仇人，甚至，和你一起报仇。也许，魔教和朝廷，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像是早就知道了蓝雪儿下山的目的，墨青直言自己想与蓝雪儿并肩作战。
蓝雪儿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当年清水镇之事，我师父也曾告诉过我，南极仙翁之所以收你为徒，也是为了救你。只不过他想让你从此远离江湖是非，你却还是选择了重回江湖，若不是为了查清真相替家人、邻居报仇，又是为何呢？”
虽然担心引起蓝雪儿往事的回忆，墨青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句话。
“若非当年，你向皇帝举报贪官罪行，恐怕也不会引来杀身之祸，短短三日，清水镇内十家十户便烧为灰烬。这么多年，你不好过吧。”
蓝雪儿愣了片刻，虽然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表面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因为，她还没有完全信任眼前这个男人。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也明白我想找朝廷了解真相，所以才刻意隐瞒我与皇帝。至于魔教，不是没有怀疑过。既然朝廷想铲除慎独山庄，魔教也是你们的仇人，我们之间确实可能存在一致的目标。”
墨青没想到，几年不见，这个姑娘确实成长了不少，竟没有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伤痛的神情。
“雪儿，既然今日你我已经坦诚相待，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们结盟为友，你帮我找归心令的下落，我帮你寻找当年真相，想必你也不希望归心令落入朝廷亦或是魔教手中，对吧？”
“可以，但我们要约法三章。第一，我的事情，你不许再和第三个人透露，我们双方替对方保守秘密。第二，我们仅仅是合作关系，你切莫对我存有非分之想。第三，事成之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从此天涯是路人。你能做到吗？”
夜渐渐变深了，风慢慢变凉了，酒也快喝完了。
“没问题，我可以做到。但公平起见，你也要答应我三件事。”
“只要不违背公义，愿闻其详。”
“第一，以后有什么事情，要第一时间找我商量，不能擅作主张，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我可不想让我的合作伙伴因为冲动丢了性命。第二，不要和那个皇帝走得太近，他始终是朝廷之人，不可全信，其他男人也是如此。第三，若是有一天你不想报仇了，记得告诉我，我给你一次反悔的权利。”
“好，我答应你。”
月亮被乌云遮挡了光，让二人看不清对方的脸庞。但他们相信，守得云开见月明，总有一日，他们心中真正所求都会实现。
多年以后，他们回想起今晚的场景，都会责怪对方并没有完全兑现自己的承诺。尽管如此，这个“约法三章”却锁住了二人的命运，牵动了二人的情丝。
若互负承诺，恐怕只能用一生来偿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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