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入瓮

　　（九十七）

　　「殺我？」

　　雲仔歪歪頭，一派無辜地視線掃過公子開明，放在他身後不遠處。

　　公子開明察覺有異，一轉身，就被劈頭一頓罵。

　　「欺負雲姊姊的大壞蛋！」水靈靈的小姑娘從樹後探頭出來怒目而視，頭上的畸角隱隱泛紅。

　　雖然感覺得到那人的魔氣，但想對大姊姊不利的都是壞人！

　　「咦咦咦？安怎這樣、哪會這樣、怎會這樣？我絕對是一個好人啊──」

　　雲仔低笑一聲，無視大退一步捧心作妖的策君，對角落想出來的魔族小姑娘笑著招了招手「小角乖，沒事了。」

　　「……他說的是真的嗎？」小角試探地問道，偷瞄了策君一眼，猶豫不決。

　　她好像看過這個叔叔和中原人站在一起，是救了他們的白衣人族。

　　可是那個人族也打過大姊姊……

　　「嗯，只是一個小玩笑而已。」雲仔歪歪頭，安撫地笑道「以後別一個人亂跑了，危險。」

　　「知道了──謝謝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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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認沒有危險的小姑娘雖然仍戒備地看了公子開明一眼，居然繞了一圈啪噠啪噠地跑了過來，羞澀地跳上來抱住藥師，軟綿綿的道謝附加一個臉頰吻，又促不及防地放開跑進還珠樓，獨留雲仔呆愣後無奈地笑了笑。

　　「英雄救美，艷福不淺啊！」

　　溫皇的聲音忽然傳來，雲仔和公子開明同時轉向音源。

　　「哼哼，識人不清的小屁孩而已。」公子開明順著溫皇的視線掃過一地的屍體，撇清道「別看，不是我。」

　　「目標是那五百畸眼族。」雲仔搖頭道「不認識的人馬。」

　　「是不認識，還是假裝不認識？」還珠樓主還沒講話，策君先行質問。

　　「可以讓你連自己都不認識。」雲仔也不是任人欺負的，直接嗆回去。

　　「搶先滅口，是雁王給妳的指令？」

　　早就料到的指控，沒什麼好在生氣──

　　「想必策君是受過鵸鵌一族的慘虧，才對吾一普通藥師如此忌憚。」雲仔嘲諷道「再加上官鴻信的威嚇，怕不是想立刻夾著尾巴逃回老家了！」

　　「嗯──」公子開明聲沉氣沉，殺意浮現。

　　雲仔才不怕，在這裡根本打不起來。

　　她直接轉向一邊的溫皇「看顧這群魔族百姓的人來了，我欲向前輩辭行。」

　　「嗯？」看戲正愉悅的溫皇一頓，就要跑了？怎麼可以。

　　「東瀛大亂，此時並非遊覽名勝的好時機啊。」

　　雲仔霍然一驚，就算她這幾日除了蠱物都在研讀海外的山海風俗，可溫皇僅憑這些就能猜到目的嗎？

　　見突然扯到了遠行，還是需要渡海的地點，公子開明也安靜了。

　　藥師試探問道「前輩是何處得知的消息？」

　　「劍無極近日從東瀛浪人身上取得了一口逆刃刀，贈了刀，那東瀛浪人就自盡了。」

　　細細讀了這番話，雲仔反應過來，並不是溫皇猜到了什麼，而是有人在引劍無極回東瀛！

　　東瀛生變，有人需要一個有關係的外人插手，改變局勢，且這個人不能暴露身分，或許並非單方面熟知劍無極。

　　「若是如此，我不可能拋下友人獨自避開危險。況且鳳蝶不可能跟隨劍無極去東瀛，她會擔心，我更要替她看顧好人～」

　　溫皇冷哼一聲「妳會想到鳳蝶，而劍無極的腦袋一被沖動佔滿，什麼都忘記了。且靜等幾日，那小子就沒心思在糾纏哄騙鳳蝶了。」

　　雲仔黑線，原來劍無極還不知道這件事，溫皇前輩也未跟他解釋嗎？

　　前輩要她別插手，希望不會真的把人給玩死了……

　　雲仔努力勸道「溫皇前輩悉心教導鳳蝶，鳳蝶非是溫室花朵，在眼光上也請給她信任，就算不是最好的，也是最一心一意對她好的。」

　　「他也沒別的優點了。」溫皇不想再談「妳的義父有閒便會來找，靜候吧。」

　　「策君，我們進入商談。」

　　＊

　　這一日，換著方法折騰劍無極的溫皇越想越不滿意他的表現。對比來襲還珠樓反而留下了一地屍體，明顯是暫居此處的雲醫習慣用的刀法。

　　同為青年才俊，不談出身背景，天賦真的不錯，學習力強反應快，敢於決斷，雖然心懷悲憫，但對敵下手也不容情。

　　之前那樣的絕境都闖過來了，比起輕易便瘋狂的劍無極，心性不只堅韌一倍，對鳳蝶也很好……

　　咦？怎麼誰都比劍無極這個人選好啊，可惜鳳蝶就是無法接受。

　　然而他看好的一對後輩至今也未有動靜，若非因羅碧不贊同，他早就下手了。

　　俏如來怎麼這麼溫吞？

　　雲仔則在暗處旁觀了溫皇套路劍無極的一番大戲後，若有所思。

　　其實溫皇前輩也不見得就是那麼厭惡劍無極，考驗之外，特意將她留下來，也是為劍無極的東瀛之行上一份保險，同時也能安撫鳳蝶。

　　父母拳拳之心，果真不容易啊……

　　──等等。

　　她決定出海之行不久，就有人來誘引劍無極回鄉，是巧合？還是背後之人與她要查的有所關聯？

　　太可疑了。

　　雲仔暗暗記下這點，轉頭便開開心心地等義父的消息，還見到了遙星前輩，他和旻月前輩途徑苗疆邊境，便來探望。

　　然而等天地不容客找上雲仔，知曉她正跟著溫皇學習時，臉頰抽搐地彷彿便秘一樣。

　　嗯，義父不會便秘，一定是她的錯覺。

　　「妳認真要在溫皇手下……習蠱？」

　　雲仔不解地歪歪頭「前輩尊號神蠱溫皇，能有學習的機會自然該盡力而為。」

　　「不是這個問題……」天地不容客頭痛，但見雲仔似乎真的學得很開心，到嘴邊的話又改成再次追問確認「妳確定嗎？他沒有對妳做奇怪的事吧？」

　　「前輩明明是爹親的好友，怎麼被您說得像路邊的怪叔叔？」雲仔好笑道「千雪阿叔也把鳳蝶和七巧託付給溫皇前輩，爹親有什麼不放心的。」

　　天地不容客想著劍無極的待遇，和之前無心在溫皇手中幾乎沒遇到危險的經歷。

　　……難不成溫皇真的是三傑女兒控？

　　不知道溫皇前輩在義父心裡的形象愈來愈奇怪，這幾日已經折服於溫皇用蠱技巧的雲仔，拉著天地不容客出還珠樓，準備找一塊足以伸展的空地。

　　經過樓前的小樹林時，她似有所覺，側頭一望，沒有任何特殊事物入目，又回首應答天地不容客的話。

　　＊

　　「嗯？」

　　沒發現異狀的俏如來收回視線，他一路走來，除了守衛，第一個見到的便是公子開明。

　　「策君尚未帶五百畸眼族民回魔世嗎？」

　　公子開明晃晃頭，手臂揮舞道「沒──辦法，有人欲對他們下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我只能請求苗疆幫忙。在鐵軍衛來之前，我必須守在還珠樓以防萬一。」

　　當然還有要和溫皇連手演戲啦，不過只是順便交換條件而已～

　　「有溫皇前輩和雲仔顧守，策君仍不能放心，莫非有什麼變故？」俏如來無視他說自己弱小那段，試探道。

　　「就是這個──」公子開明尾調拉得落落長，蹦跳在俏如來周圍，又仔細觀察他的神色「有那個魔女在，我是億點也不能放心！啊，麥誤會，我說的億點，是十億百億千億的那個小單位。」

　　確認了雲仔下落，俏如來一喜，為她辯駁道「策君，雲仔是對抗元邪皇的功臣之一……」

　　「──也是雁王的小妹。」公子開明打斷俏如來的維護之詞，碎碎念「她是救了玄狐沒錯，也對遇襲的畸眼族人伸出援手。但若還有其他目的呢？這些畸眼族民，一旦受到煽動，如果他們攻擊了中原人，那後果……

　　俏如來，這五百人是你救下，放在還珠樓受保護，你不怕宮本總司的事件重演？」

　　「雲仔不會做這種事情！」

　　「但雁王會。」公子開明冷冷道「她雖然喜歡你，可誰知道血緣和情緣哪個重要？我不管你和雁王的勝負，但這五百人我要帶回魔世，不能再有閃失。」

　　又一次。

　　明明沒什麼直接關係，但俏如來原本發熱要找上雲仔當面對峙的腦袋突然冷卻了下來。

　　他自然知曉雲仔這段時間都未曾用過特殊被術法，只知道並未遁遠，不然他也不會一直抓不住她的踪跡。

　　可是公子開明不會因為這樣就相信雲仔。這不過是一起因她身份而起疑的尋常事情而已。

　　對不熟悉的人保持警惕是正常，更何況是多疑的智者，俏如來也沒有必要讓公子開明完全信任雲仔，但還是有些心疼。

　　從身份漸漸曝光，她受到的質疑接踵而來，即使一貫秉持醫者仁心行事，就算是被人格侵占了，也沒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

　　雲仔……

　　──只有他能全心信任，如果他也走了，誰來保護雲仔不被捲入雁王的陰謀和師叔們的利用？

　　所以雲仔動身前往東瀛之意是真，這個時間也正是適合避開浪尖，他應該冷靜下來好好想想……

　　恍然大悟，這幾天第一次拿出兩顆同心石，俏如來挑出了被遺留下的其中一顆。

　　欲進入還珠樓的腳步漸漸停了下來，轉了圈，以更穩定的速度向著反方向而去。

　　＊

　　「妳要前往的地方對九界的訪客不一定友善，除了藥師和術士手段，妳必須擁有基本自保的武力。」

　　周圍的樹木已經倒了一片，飛鳥走獸懼於倆人的氣勁早已逃地遠遠的，只有無知無覺的蟲子留下，被激起的飛沙走石震地東倒西歪。

　　藥師出手全神貫注，應對進退間絲毫不敢放鬆，壓力很大，但精神更是亢奮，刀舞出的節奏越來越順手，雲仔上前搶攻。

　　天地不容客手掌一推，便從雲仔想不到的角度岔開了刀路，手輕輕一撥，引導著短刀往旁斜劈。

　　【看你手勢，可知輕靈多變是你的特點，要好好利用。】

　　順著遙星前輩指點的話語，雲仔手臂轉動，刀鋒沿著風的軌跡彈跳而上，在天地不容客偏頭迴避時，另一手從死角接替刺出。

　　「斷雲石爆發力強，變速的時機要掌握好。」

　　雲仔依言操縱著真刀和變形短刃交叉回削，與包覆著鎧甲的拳掌你來我往，忽快忽慢虛虛實實，撞擊出叮叮噹當清脆的聲響。

　　不同的角度、同樣珍貴的箴言在腦海中交錯，在對戰中實踐，雲仔如海綿般吸收著，化為己用。

　　「別急躁，使用越短的兵刃，腦袋就越需要冷靜。」

　　經驗老道的拳腳密不透風，刁鑽靈動的短刀防不勝防，一穩重周密一伺機尋找破綻，半刻之間僵持不下。

　　【…當守勢難破時，爆發的力度就是關鍵。

　　謹守心神，靜待時機，心隨意動，不落窠臼，莫讓刀法局限了靈性。此番出海遠行，望自珍重。】

　　足踩八卦，以最小的力氣輕巧地避開攻擊，手指微動，在天地不容客耳邊突發小範圍碎片炸裂的同時，膝蓋一彎，在原地留下一清晰腳印和殘影「呀──！」

　　碰──！！

　　是天地不容客實時拔出黑盾，擋下這記重砍！

　　煙塵漸漸散去，天地不容客鬢邊出現一絲紅跡，半縷髮絲隨風落下。同時衣擺唰地一聲，撕裂了一大長條，整塊布料飄落在地。

　　雲仔微微喘氣，眼神晶亮地看著天地不容客。

　　──「可。」

　　獲得了認同，雲仔立刻滿足地笑了起來，主防禦和加速用的翅膀也隱沒了起來。

　　「感謝爹親指點！」

　　天地不容客重新整理好圓盾，拿了手帕幫雲仔擦拭臉頰旁的汗水「妳的天賦不遜於雪山銀燕，每日鍛煉不可懈怠。」

　　「是。」雲仔眼睛瞇起，在大手要離開時還往前蹭了蹭。

　　天地不容客輕咳一聲，揉了揉毛絨絨的腦袋「妳一向很有主意，但史艷文的兒子……」

　　「……您說過不插手的。」雲仔還未有異議，聲音已低了下去，卻沒想到義父的下一句話。

　　「因為妳不開心。」

　　直面接受父親的關懷，雲仔眼眶微紅，忍了忍，抬首擲聲笑道「您的女兒，想要的，會拿不到嗎？」

　　那些忐忑不安，叢雲疑竇，盡付此時一笑。

　　局已經鋪好，甕已經架上，惟待君步入。她這麼好，又不是落花有意的情況，更何況就算她輸了這一次，也早已回夠本，還怕沒有再一次嗎？

　　想起回到的『本』，雲仔暗自竊笑了下，壓下心頭的想念和躁動。

　　算算時間，俏如來該冷靜下來了。她留給他的訊息皆在同心石裡，只要他能好好思考，就會明白。

　　她是在等答复，但不要衝動之下的結果。刻骨銘心她要，細水流長她當然也不會放棄。

　　用了心，才會上心。她不能陪在旁邊的日子，就讓俏如來牽掛著吧～

　　聞言，天地不容客看了她一陣，大笑著拍拍她的肩膀。

　　以為阿雲是為此逃去東瀛是他錯了，他的阿雲，有胸襟，有抱負，有自己的目標。江湖不易，但他相信阿雲，就算擔憂不捨，也該放手，以後憶無心也一樣會走上她自己的路。

　　──一則喜，一則憂啊。

　　「哈！出海我不會再送了。在東瀛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辜負天地不容客的義女的名聲。」

　　天地不容客右手在空中隨意揮了揮。

　　「去吧。」

　　＊

　　「聽史艷文講，俏如來已經前往海境。為了探望因元邪皇負傷的鱗王與太子，修儒也去了。」

　　「其實原本俏如來是想找另一個人的，然而此人避而不見，只好請託尚且年幼但醫術不凡的冥醫傳人走一趟。」溫皇疏懶的躺在椅子上。

　　『另一個人』裝作沒聽到的繼續翻自己的書，假裝看蠱術看至入迷。

　　既然不讓插手耍劍無極的劇本，便乾脆陪被禁足的鳳蝶看書談天解悶，沒想到有個中年老男人見不得兩個少女親密，總是想找雲仔不痛快。

　　雲仔不知道的是，因為她和俏如來的默契，溫皇的算盤沒有實現，也是他不愉悅的原因之一。

　　「主人，該喝茶了。」鳳蝶替好友解圍，將半空的茶杯倒滿塞到愛看戲的溫皇面前。

　　溫皇大嘆有人胳膊盡往外拐，和鳳蝶一來一往的鬥嘴好不歡樂。只是他們都知道，藥師手裡的書已經很久沒翻動過了。

　　「……」雲仔不想說話。

　　能勸的都勸過了，但老…前輩的固執難解，哼，溫皇前輩想把劍無極打包出海，但她打賭，今夜他絕對不會登船。

　　嗯，就賭一對連命沙蠱好了。

　　.

　　.

　　.

　　.

　　※※※※※※正文之外※※※※※※※※※

　　溫皇試煉劍無極時，將鳳蝶交給雲仔看守。

　　──但鳳蝶還是出現了，在無雙劍逼近劍無極的時候。

　　劍無極：蝶蝶，妳沒事！！（衝過去

　　任飄渺：（怒瞪雲仔

　　她巍然不懼。

　　雲仔：我以為你更尬意看到鳳蝶擁有自己的意志，做自己想做的事。

　　溫皇：唉──女生外向。鳳蝶，選擇雲仔都比這個愣小子更好，更會把妳放在心上第一位著想，何必只認死他一個。

　　鳳蝶：就算有更好的，也不是我要的！

　　劍無極：（感動，不敢動

　　雲仔：誒……被好友嫌棄，真是一隻箭大大戳在心上，心傷啊！──溫皇前輩，賭注可是我贏了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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