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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第 116 章


第116章  第  116  章

        邵海沿没想到自己会碰见个硬茬。

        苏沉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个硬茬。

        他第一次这样违背所谓‘尊重长辈’的教诲,在众目睽睽下这样做出‘叛逆’的行径。

        好在铃姐护着他,蒋麓在背后撑着,这件事才没有翻车。

        苏沉再回到房间里,渐渐才有后怕的感觉。

        他演戏很久,在事发现场不显出半点慌乱无措,其实独处时再一细想,还是会怕。

        不出所料的是,蒋麓夜里打电话过来。

        “没睡吧。”

        “没。”

        “跟我说说,”蒋麓再谈这件事,没有太多笑意:“姜玄让你这么干的,是吗。”

        苏沉怔了片刻,没有立刻反驳。

        见他默认,蒋麓才加重语气:“他真是疯了。”

        “你才十五岁,苏沉。”

        “你才十五岁,去违抗一个四十五岁的老导演,姜玄做这件事完全是在玩俄罗斯□□赌。”

        哪怕是一个大学生,未必也能有这个底气,做到今晚这样的事。

        蒋麓自己入局之后没过多久,立刻察觉到姜玄的野心和无所忌惮。

        他似乎猜到苏沉同样会被拉进去,但没想到会到这一步。

        苏沉没有为姜玄辩护,此刻因为后怕,手抓着床的边沿微微用力,指节攥得发白。

        蒋麓许久没有听见电话里有声音,了然道:“现在知道怕了?”

        “可能就是因为我只有十五岁。”苏沉绕开他的询问,低低道:“所以哪怕我搞砸了,一句小孩子不懂事也可以轻易收场。”

        “姜玄不是要一个十五岁小孩去控场,”苏沉把床沿攥得更紧:“他是要求这部剧的主演,要这部剧拿下视帝的那个人去控场——至于那个人是不是小孩,是不是刚刚读高中,全都不重要。”

        蒋麓听见他清醒过来了,这才缓一口气。

        他按掉裴如也发来的股票信息,又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今晚这一劫过去了,兴许还立下了少许威信。

        蒋麓一直认为,做被全剧组宠爱的宝贝并不是一件好事。

        大家宠爱你,本质是把你当猫儿之类的小动物,不觉得你有威胁,也很难想象你能掌控什么事。

        这种宝贝式的宠爱,是一种变相的矮化,对年纪最小的苏沉来说只会加重劣势。

        而这么浅显的道理,蒋麓分析的出来,姜玄恐怕更早看出前后,因而才私下与苏沉谈话。

        不要做羊,去做鹿。

        做长角锐利的鹿,能顶穿猛兽肺腑的鹿。

        苏沉用被子裹紧自己,伸手捂紧电话,像在深海里不断坠落的人抓住唯一一根氧气管。

        偌大房间被黑暗悉数侵吞,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灯。

        他蜷缩在这盏灯旁,忽然觉得很好笑。

        这两个月躲着蒋麓又有什么意义呢?

        避嫌,避到最后还是像被命运绑死了一样,孤岛上只有他们两。

        同一利益立场,同一年龄困境,同一身份转变期。

        剧组里可能有几百人,但能读懂有关他一切事物的,始终都是蒋麓。甚至……现在把他面对的这一切跟父母说,后者也无法代入,无法帮助,不如不说。

        而他们,前几个月里还在私下悄悄牵手,温存到依偎在对方怀里酣然入睡。

        现在又变回唯一的……战友?

        “我明天该上戏就去上戏。”苏沉很想像蒋麓那样,碾碎一根烟发泄心里的压力,但能做的仅仅是把电话压得离耳朵更近:“他如果再当众为难我,见招拆招吧。”

        “这部剧只拍了一半不到。”蒋麓代为分析道:“他发现你是个威胁,一定会做出什么事。但同时,他也受困于客场,不管怎么样,九部《重光夜》都是你主演,只有换导演的道理,不存在换演员。”

        “你们哪怕撕破了脸,他也没法站上风。”

        苏沉一边听他理清思绪,揉着眉心许久不言。

        “蒋麓,”再这样称呼全名时,苏沉还是不太习惯:“你小心被他报复。”

        无论如何,你是昨晚接班的副导演。

        上下级关系上,我和他是平级,可你是他的下属。

        蒋麓此刻正在阳台抽烟,听见这句话时冷不丁被烟头烫了一下,低头反而在笑。

        他有意压着话筒,不让苏沉听见那浅淡的笑声。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挂念我。

        难得不叫一声麓哥,听着怪凶巴巴的。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邵海沿老实了接近一个月。

        在这三十多天的时间里,海导像是从来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该拍戏拍戏,要改剧本也让改。

        虽然他本人还是那副老派的拍戏思路,对剧本的修改意见全都偏业绩方面,譬如大场面才足够显出他的能耐之类的。

        蒋麓在冬姨那里呆的平安无事,苏沉跟他对接时也客客气气。

        三十多天里,苏沉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姜玄良心发现,亲自把这导演修理了一顿。

        前段时间的海导,算个庸俗无能还小肚鸡肠的破导演。

        最近……顶多算无能罢了。

        还是说,这人只是看着老实,其实是在憋个大的?

        他们打电话聊过一次,没有找到半点线索。

        最后蒋麓得出结论,这孙子龟怂,吃硬不吃软,也就这点能耐了。

        “没事,你安心拍戏,有事找我。”

        “嗯,谢谢哥。”

        两人即使是在私下的电话里,也客客气气,如同友好又信任的同事。

        至于梦境里蓝莓味的吻,车座后排黑暗里的十指相扣,都像是从未存在过。

        很快,剧情拍到第六部的重光夜。

        每一部的重光夜,都是重要角色身份能力转变的重要时刻。

        整个系列故事的有趣看点之一,也在于这种不确定的命运感。

        看似进入绝境的人,突然拥有反杀的能力。

        从出生就卑微到泥泞里的人,一下子成为救世主般的焦点。

        重光夜过于随机,以至于王侯将相到异域民女都会被扭转命运,在万众人的注视下被上天宠幸。

        此夜重光,天幸于人。

        第一部被赐福的是应听月,她从此必须借助水来呼吸,但可以借用任何已接触过的人的眼睛。第二部则是元锦,他在登基之后,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重光夜天幸的皇帝。

        在此之前,朝廷里只有闲散藩王得到过这个幸运的赐福,但很快也被忌惮着毒死了。

        第五部里,为了引出海国的复杂政局,书上特意写了,汉国的子民在那一夜看见天光降于海外,遥遥犹如坠星。

        当时关于这里,书中写的晦暗模糊,刻意留出很多想象空间交给读者们讨论,但最后电视剧里也是模糊概括,没有刻意渲染,很多人还推测是逃去海昉国的医女钱阅制造了换魂这件事,但很快被电视剧结尾拆破,说是另有其人。

        现在到了第六部,终于有了全新的故事,而且可以在电视剧上完整拍出来。

        这一部,每年一遇的重光夜,再次降临在了汉国。

        早在好几天前的夜里,月亮就有种不自然的青白色。

        钦天监也早早测算出来,说是重光夜将近,应请子民百姓回避,小心坠火之星。

        话虽如此,哪怕官差们提着刀来轰人,这天夜里也会街头巷尾人山人海,个个都盼着能一夜飞升,从此得到皇家厚待,一辈子吃喝不愁,还受人尊敬畏惧。

        天赐的好事情,谁还能丢到一边闷头睡觉?

        那天夜里,天色不再晦暗如墨,而是光芒笼罩,如神祇降临。

        所有的光一开始是铺散在整个天幕的,然后再慢慢聚拢收缩,不断下坠,携着星辰不同的色泽将命定之人完全笼罩。

        子时人们就已经看见,这次方向是朝着东南,如同目标明确的一支利箭,在绛色的天空上划过浓光的轨迹。

        最终那位置越来越清晰,直至落在破草房子里,完整包裹住一个酣睡的乞丐。

        是的,乞丐。

        不光穷的一清二白,连个草鞋都没有,而且长得极丑,完全和‘天幸’二字背道而驰。

        当初故事定下,还没有出版的时候,导演组就特意开过几轮试镜。

        闻长琴对乞丐的要求很宽泛,表示你们可以先定角,我再往稿子里多加几笔具体描述,方便前后对应。

        到底是男乞丐女乞丐,老乞丐小乞丐,病乞丐胖乞丐,全都无所谓。

        一个丑字就能激发很多人的厌恶。

        第五部时乞丐预先选角,许多明星大腕都过来抢着面试。

        《重光夜》实在是太火了,而且已经火的像火焰山了,谁来演任何角色都能着一身火。

        偏偏角色就那么多,根本不够抢的。

        各家关系户都想塞人来演这个乞丐,被导演组一一拒绝。

        ——你们招来的人都太漂亮了,演不了啊!

        ——我们闻总编剧发话了,男女老少都行,关键是要丑!特别丑!

        很多人长得肯定不漂亮,但模样只能说普通,不能说丑。

        要丑的让人难受,让人膈应,看一眼都像是能引发生理性的不舒服。

        最后,这出版稿里写得很简单,用词描述始终都是臭气烘烘的丑乞丐,性别年龄一概没有透露。

        剧组选了又选,连京剧里生旦净末丑的丑角都找了好些,最后选定了一个话剧演员。

        没想到如今临要拍摄,邵海沿突然带了个人来,把那个话剧演员给换了。

        消息不胫而走,人人都听得惊讶,但没多想。

        ——这么个破角色,就算找个关系户来,又能怎么样?

        再说了,总导演不带几个关系户,背后资本能罢休吗?就是颜电,当年也没少承受压力,还让富太太进组客串了一个热闹,无伤大雅的事没啥。

        周金铃先前也暗暗为苏沉担心着,现在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闲着没事给苏沉煲燕窝,用细镊子把燕窝的细茸一点点摘出来,闲闲道:“我说这个海导怎么最近这么安分,你每次要改剧本都不怼人了,客气到什么都好说话——原来是在这等着!”

        苏沉在闭着眼默背台词,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往后背。

        周金铃挺享受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小细活,拿着镊子一丝一丝地摆弄着燕窝,继续道:“搞了半天,是想捧红自己人,没时间再犯贱。”

        “我本来以为——这人有个情儿,是借花献佛。”她当着苏沉也不避讳,聊起这事来还有些稀罕:“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找来的人,居然既不是哪个老板的男朋友女朋友,也不是哪里来的关系户,而是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

        苏沉睁开眼,心里有根弦被拨弄了一下。

        “嗯,比你还小几岁,说话脆生生的,很可爱。”周金铃前些天跟他们吃了顿饭,提前见过:“瞧着是个善面,又是从小入行,相处起来跟大家都挺投缘。”

        少年已经放下了剧本,声音有些发寒。

        “多大的小孩?”

        “今年十一岁,还是十二岁?”周金铃背对着他,没感觉到苏沉情绪的异样:“肯定不超过十二岁,但是你猜怎么着,他演戏都有七年了,那得是从刚会说话就进了片场啊。”

        苏沉又问:“导演突然要换人,其他人同意了?”

        “闻姐亲眼看过,很爽快就答应了。”周金铃思索道:“这样一想,导演是要了好大一人情,难怪这些天这么老实。”

        不,反了。

        一定反了。

        苏沉想得飞快,来不及跟她解释更多,拿起外套匆匆出门。

        “诶?沉沉你去哪?”

        “去找闻编剧,等会回来。”

        “记得早点,铃姐给你炖着燕窝呢!”

        “谢谢铃姐——”

        他去的有些突然。临敲门前,又重新整理了一

        闻编剧有两个酒店房间,一个套间供她私用,一个彻底成了工作室,每天经常有编剧们进进出出。

        苏沉过来时,有新来的小编剧刚好出来,瞧见是主演时脸颊飞快红了,匆匆鞠了个躬快步跑了,都不好意思说话。

        门大敞开着,里面传来传真机和打印机不休工作的咔咔声响。

        他往里看,闻长琴正与其他两个编剧往长桌上分发文件,预备接下来的工作日程。

        苏沉扬了个客气的笑,轻轻喊了声闻姐。

        闻长琴抬头看见是他,笑容满面地唤他进来。

        寒暄几句之后,苏沉佯装不经意地聊到这个新演员,闻长琴一拍巴掌,很是赞许。

        “正要跟你说这事!”

        “先前为了这小乞丐,选了五六十个演员,全都不合适,就是达不到我的这个要求。”

        “对的对的,闻姐之前都发火好几次,可吓人了。”

        闻长琴作势要拿剧本敲人脑袋,小编剧们一哄而散,不再帮腔了。

        苏沉站在一旁,侧影修长静谧。

        “后来,不是请了一位话剧演员?”

        “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大概贴合那个角色。”

        闻长琴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开始找相册里的旧照片。

        “你看,就是这个人。”

        她手指一按,给苏沉看另一个小孩的照片。

        “但是老邵有眼光啊,他给我们介绍了一个熟人朋友的孩子。”

        “我们当时本来都不打算再换人了,毕竟合同都谈完了,但是……哎,你看看。”

        手机屏幕里,有个笑容清爽干净的小孩。

        他面容稚气,看起来乖巧可爱,说是才九岁也有人信。

        苏沉低头看着这个孩子,嗯了一声。

        闻长琴给他看完,自己觉得有趣:“你不觉得奇怪?”

        “我当初可是说,一定要找个丑的。”

        苏沉笑了笑:“闻姐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我信您。”

        闻长琴一脸捡到宝了,重重点头。

        “这个小孩,真是神了。”

        “他长得这么灵秀,居然知道怎么样变成丑。”她努力形容试镜时令众人惊愕的那一面:“就是,明明五官特别标志,但是像是不用任何人教,要凶恶就凶恶,要丑陋就丑陋……我的天啊,我当时揉了半天眼睛,心想这怎么可能?”

        苏沉听得入神,仔细一思索,觉得确实有可能。

        有时候,比脸更令人厌恶的,是丑态。

        细致入微的观察,能让人学会猥琐不堪的气质,卑贱低微的精神状态,模仿出潦倒肮脏的一面。

        自身五分丑,配上服装加八分,便是十三分的出神入化。

        他难以说出自己的不安,仅仅是低着头,念出照片上的名字。

        “……林久光。”

        林久光,国内知名童星,自幼出入片场各处,演过各个老明星的儿子孙子。

        他虽然年纪小,但已经有好几部家喻户晓的主演作品,还在大制作电影里客串过好几个出彩配角。

        有人戏称这是‘国民小朋友’,一点不假。

        小朋友长得灵秀可爱,演得又出神入化,很受大家欢迎。

        新人正式入组之际,大家聚一块请客吃饭,邵海沿还开玩笑说要把椅子垫高点,免得小孩够不到杯子。

        总监和几个制片都来了,演员也来了很多,都算给邵海沿面子。

        “俗话说,杀鸡焉用牛刀,”葛导演一边伸筷子夹桂花糖藕,一边念叨道:“这个小乞丐的角色给咱们久光演,还是有点屈才,屈才啊哈哈。”

        “确实,咱久光虽然年纪小,但已经是好几部片子的主演了,”又有人接话道:“我之前看过《风华绝代》,哎,真是演得好,哭戏哭的我心脏都攥得疼。”

        林久光确实个子很矮,在这种巨大宴会里很容易找不着脑袋在哪。二三十人的大桌子,到他那猛然缩下去,还有点喜剧效果。

        苏沉坐在冯嘉身边,看见蒋麓随手给这小孩倒酸奶。

        他突然道:“你也认识他吗?”

        “不光认识吧,”冯嘉想起什么,一拍巴掌:“你们两搭过戏,对不对?”

        “你演他哥,就那个什么——那个民国戏!”

        “哎对,”大伙儿跟着想起来,很是怀念:“四五年前的戏吧?蒋麓你暑假拍的?”

        “哇,那时候久光可小了,说话奶声奶气的,超级可爱!”

        蒋麓放下酸奶,抬眸看了一眼苏沉。

        没等他说话,身旁经纪人铃姐也跟着开玩笑。

        “那咱们麓麓又多了个弟弟要照顾,你责任重大啊。”

        大伙儿哈哈大笑,气氛特别融洽。

        苏沉低着头笑,不再说话。

        林久光察觉到什么,不安地看了过来。

        但他年龄太小,在宴会里其实没多少存在感,陪大家一起坐坐罢了。

        剧组里很久没有这么小的演员了。

        伴随着苏沉从十岁长到十五岁,六年里其他小演员也陆续长大,或者相继杀青退组,一直以来,最年幼也最需要呵护的都是苏沉。

        林久光突然出现在这里,像是给整个组注入全新的生命力,很多阿姨姐姐跟他说话时都忍不住逗一逗,声音变得特别柔软。

        小演员意外地受人欢迎,连带着引荐他的邵海沿也人际关系变好。

        当天正式入组,第二天就要开始拍戏。

        化妆师把破破烂烂的麻袋装给林久光扮上,又拿特效笔给他画雀斑,连连感叹小孩皮肤真好,脸蛋嫩的像刚剥的鸡蛋。

        几条拍下来,果真是演技不凡,效果好的离奇。

        小乞丐丑萌丑萌的,拄着树枝要饭时被风吹得哆哆嗦嗦,像个可怜巴巴的小蟑螂。

        ——明明不上妆时清爽干净,是怎么做到换脸一样气质说变就变?难怪闻姐选他!

        “哎呀,演得真好!太有感觉了,简直和书里一模一样!”

        “海导选人真是选对了,那个话剧演员试镜都没这个感觉,久光好棒呀!”

        “听说久光拿了不少奖来着?”

        “拿奖算什么,他的作品那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苏沉静默地不做任何评价。

        他想过邵海沿做各种出格的事情来报复他,或者口出恶言如何嘲讽。

        但他从没有料到,还有杀人诛心这一说。

        邵海沿精准又自然地,找了个比苏沉更像从前小苏沉的小孩,来否定他存在的意义。

        成年人的阴毒,像下水沟里生疮的蠕虫。

        仅凭这一个小孩,剧组所有的焦点和关注都随之转移,连蒋麓都认识他更早几年。

        ……更加年轻,更加会演戏,更加受到各类长辈的赞叹和喜欢。

        像是一瓶浓硫酸,悄无声息又毒辣至极的,要一点一点淹没腐蚀苏沉所立足的所有领地。

        他有任何委屈烦闷,都会显得‘不够成熟’、‘小孩争宠’。

        苏沉必须看起来平静又沉稳地点头微笑,也必须强行接纳这个小朋友的存在。再看见那个‘同类’又或者‘镜子’般的存在,他都觉得像微小又突兀的针刺。

        苏沉很难长时间地保持这样的得体,他必须要找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看不见这些人的地方,像找一处能呼吸的地带喘一口气。

        他选择皇宫最高的一层,躲开所有的摄影师和助理,一个人去墙面残破的高台上恢复理智。

        越是如此,越觉得荒诞好笑。

        我据理力争,不是为了和你夺权,是为了把剧本平庸的地方一点点剔出来,替你这个无能的导演保护作品的质量。

        邵海沿,你在做什么?你千方百计的想膈应我,逼着我每天照镜子一样看这样一个后辈,很有趣对吗?

        苏沉倚着栏杆看远处剧组拍戏的人群,又想笑,又不肯让自己哭。

        他被姜玄硬生生架到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高度,也被这部作品架到不允许幼稚的高度。

        视帝可以脆弱吗?

        视帝吃一个小孩的醋?觉得一个小朋友的存在是刺痛的,就像二胎三胎家庭又添一员那样的膈应?

        家人,事业,存在,一切都被充分解构,然后被精准代替。

        给蒋麓代替一个新的弟弟,给剧组代替一个更聪明的小演员,像是对他的未来也撂下一句话。

        ……你其实什么也不是。

        邵海沿在林久光进组之后,每天笑得像个得胜者,很刺眼。

        苏沉觉得一切都荒谬透了,有难以言说的烂。

        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想。

        他一个人陷入如此境地里,像是太敏感矫情,心思太多。

        少年吹着冰凉的风,在春天迟来的冬日里吹得脸颊刺痛,又用双手紧紧地捂着脸,像是呼吸不过来。

        他缓了很久,久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错过上戏的时间了,才再次睁开眼睛。

        但这一次,栏杆旁边还多了一个人,陪他一起静静站着,眼睛望着远方,如同另一只囚鸟。

        “……林久光?”

        小孩没抬头,也在看远方。

        冬风吹得树叶卷落,行人的围巾也随着摇晃。

        林久光一个人揣兜站在栏杆的另一侧,不知道是这样看了多久。

        苏沉第一次这样近的打量他的面容,却看见在片场之外,小孩的脸上是一样的彷徨。

        “我接到这个戏的时候,觉得不太对。”

        林久光终于开了口。

        “我爸妈说,一定要去,这是《重光夜》,演这个会更红。”

        “可是我不想演乞丐。”

        苏沉陡然觉得,他们像是同龄人。

        林久光面容很稚嫩,可但凡是早早进了剧组的人,好像都没法留住那一份单纯。

        “我又说了一次,我不想演乞丐。”

        林久光看向苏沉,垂下眼睫道:“我很喜欢我这张脸。”

        “所以我不想被画上雀斑,被贴上脓疤,扮作笨拙痴憨的样子。”

        “可你还是来了。”

        “你说得不够准确,”林久光笑起来:“我还是被我的经纪人,我的父母,送过来了。”

        “像送一个礼物那样。”

        苏沉极少碰到这样的尖锐的感觉。他身边的许多人,说话都圆滑平缓,不会得罪任何人,也不会戳破任何人。

        反而是林久光这样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像一把尖利到极点的锥子。

        他们在皇宫的最高处,一边听春日未至的冷冽风声,一边不近不远地站着。

        “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你那个眼神了。”

        苏沉反问:“什么样的眼神?”

        林久光想了想:“像是喜欢的东西被砸碎了一样。”

        “我喜欢的存钱罐被拜年的小孩——当然是比我还要小的小孩砸碎的时候,我就是这个眼神。”

        林久光很讽刺地笑了一下。

        “然后我家里亲戚说,你都十二岁了,银行账户那么多钱,跟一个小朋友生气干什么,你还是大演员呢。”

        苏沉靠着栏杆,发觉有人像是在找他。

        但他懒洋洋地靠着,哪里都不想去。

        像是想短暂地从剧组消失一阵,不去见任何人。

        “然后呢?”

        “然后,我在桌上看到你也是这个眼神。”林久光翻了个白眼:“我就想,得。”

        “我不光被塞进来,还得扎碎一哥们的心,我真牛逼。”

        苏沉侧目看他:“你确定你在读六年级?”

        “上学早,初一了。”林久光想了想,又换成无辜的甜甜模样:“你难道喜欢这样咩?苏沉哥哥?”

        “别掐着嗓子说话,”苏沉终于被逗笑了:“瘆得慌。”

        “这个姓邵的利用我搞什么,我不清楚,毕竟我才刚来。”林久光把脸塞进栏杆里,闷闷道:“但你要是憋屈得不行,就合了他的意。”

        “那我得和你当好朋友?”苏沉反问道:“每天亲亲热热在一起,气死他?”

        “你等一下。”

        林久光把耳朵都塞过了栏杆缝隙,嘴里说着过分早熟的话,行为倒是很符合年龄。

        “我最擅长气死别人了,让我想想。”

        苏沉听得好笑,仍在往下看。

        已经有好几个人聚在一起,看样子是在找他们了。

        “有了,”他把整个脑袋都塞进栏杆里,双手抓着两边,以奇怪的姿势麻花般扭着看苏沉:“你赞美他。”

        苏沉愣了下,突然觉得这小孩真是不一般的聪明。

        林久光开始把脑袋往回拽,继续拧着看苏沉表情,见他了然,也跟着乐:“特好玩,对吧?”

        “你越是真心的崇拜他,赞美他,这人心里有鬼,听什么都觉得是侮辱。”

        “你对所有人夸他,这种人能半夜睡不着觉。”

        他再怎么折腾你,最终目的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你突然把他所有想得到的认可和赞同都摆到面前,这人能受得住?

        叫那个姓邵的利用我,呸。

        苏沉笑得不行,刚要答应,听见林久光惊慌地啊了一声。

        “坏了,我脑袋被这栏杆卡住了!”

        “……?”

        “沉哥,等会要到化妆的点了啊,你快把我□□!!”

        苏沉这辈子第一次见证真有人把自己脑袋塞栏杆里拔不出来,临时搭手手都没地方放。

        “抓我肩膀,不对不对,我脖子要断了,你抓我胳膊!”

        “一二三,嘿——再来!”

        恰好这个时候,蒋麓晃悠到了楼底下,估计也是被铃姐他们托着找人。

        苏沉一手拽着林久光的胳膊,一手托着他的下巴,长长喊了一声:“蒋麓,上来!”

        蒋麓一抬头,看见两人以奇怪姿势拧在一起,在楼顶上不知道干嘛,表情特别精彩。

        “别问了,上来!”

        蒋麓匆匆在微信群里留了个言,跑上去救他们。

        他这两天是感觉苏沉情绪不太对,但今天两个人突然消失,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人跑到楼顶,一眼就能看见林久光脑袋卡在栏杆里。

        蒋麓一脸费解:“你是来务工还是来测试建筑工程的?”

        “麓哥!!救我嗷嗷嗷!!”林久光一改刚才的机灵,痛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耳朵耳朵,沉哥轻点!!”

        苏沉就差拿脚顶着栏杆往外扥了,怒喝一声:“你帮手啊,还看着!”

        “我能怎么帮手啊,”蒋麓还委屈上了:“他就一个下巴,我手放哪?”

        林久光两耳朵愣是卡在栏杆里,就差三百六十度转着找空隙了:“我这要是残废了保险赔不赔啊——”

        蒋麓先是拍了两张照片,然后再过来帮忙拽人。

        一边手里忙活着,一边还有闲工夫跟苏沉寒暄。

        “最近看你心情不好?”

        苏沉:“……没有。”

        林久光已经在鬼哭狼嚎了:“你两谈恋爱呢!头骨!!我头骨要扁了!!救命啊!!!”

        剧组发现演员不见的人越来越多,大伙儿陆续看到蒋麓的留言,都往这边涌过来,生怕两个未成年出事。

        特别是在隐约听见救命之类的叫喊之后,更是加快速度,打着手电筒到处找人。

        邵海沿也混在里头,倒是没多少担心,更像等着看苏沉闹事的笑话。

        蒋麓急中生智,拿出唇膏给林久光的耳朵前前后后涂润//滑。

        一边涂一边嫌弃:“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聊天的时候不闲得慌吗?”林久光怒气冲冲怼回去:“我头痒不行吗!!”

        “大概还有三分钟,”苏沉观望着局势,冷静判断:“三分钟里你出不来,基本就英名扫地。”

        林久光立刻慌了,这会儿也不喊疼了,双手一撑借着耳朵上的唇膏猛地一撑,脑袋猛然出来的同时把身后两个人撞翻。

        恰好这个时候大人们举着手电筒冲到楼上,看见三个人仰躺在地摔了个人仰马翻,林久光呈大字型横在两个哥哥身上。

        一只脚蹬着蒋麓的脸,一只手挂在苏沉脖子上。

        周金铃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你们仨在干嘛??”

        苏沉把脸偏到一边,林久光耳朵红红地在傻笑。

        蒋麓充分思考后得出结论。

        “我们在……沟通感情。”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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