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一辈子并不长

　　林初静追问她，“那要是他当年是有苦衷的呢？”

　　罗菲想了想，“应该不会吧，就算是有苦衷的，结果也已经这样了。”

　　林初静默然，的确，过程及动机都不重要，结果已经造成，就好像你杀了人，法官不会因为你的动机是正面的，就免除你的罪行。

　　“那如果你再见到他，会不会很生气啊？”

　　罗菲微微一笑，“肯定不会啊，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人生的路其实并不如我们想象中那么长的，我们不要为没有结果的事情那么执着。生命短暂，难道不该把精力放在美好的事情上吗？”

　　林初静霎时之间感到的是豁然。如果每个人都能早一点看透这些，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了。同时她也有些心酸，一个人成熟懂事了，那就说明她痛过了。表姐会这么豁然开朗，不也是因为生命的短暂吗？否则，现在的他应该也是轰轰烈烈爱恨分明吧。

　　林初静正想说些什么，就见表姐的表情突然间定住，凝望着病房的门口。她回头望过去，齐田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眼里是深深的凝视。

　　林初静觉得好像时间和空间都静止了一般，这一刻，她从两人的神态里空气中都感受到了时隔多年却依然炙热的爱意。其实表姐说不在乎了，但当真正见面，她还是能够深深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情意，这一次她相信了，表姐和齐田一定是相爱的，并且现在还是心存爱意的，这是两个人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情感，避无可避。

　　林初静默默地退场了。

　　她走出门口，看到蒋若珩正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就迎了上来，大概是能感受到她身上颓丧的气息，蒋若珩也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在门口坐下来。

　　林初静回想了一下她和蒋若珩的过去，其实和表姐的经历也差不多，只是她比表姐幸运，蒋若珩从来没有放弃过她，他们也如此有缘，时隔多年竟然还能相遇。最最幸运的，是他们相遇在有生之年，还有许多的时间可以弥补过去的遗憾。

　　刚从侯嫣婷制造的泥潭爬出来的林初静，这一刻真正觉得有生之年这四个字有多么地珍贵，她忽然转身抱住了蒋若珩。

　　蒋若珩愣了一愣，也抱住了她。其实她的心情，蒋若珩只能懂一半，他以为她又为罗菲伤心了，想到这里蒋若珩的心情也不太好。原本他就拿了罗菲的病历，找了G市那边熟悉的专家去问，结果都是临近末期，没有治疗的必要了。结果没有想到，齐田、罗菲、侯嫣婷还有他爸和他几个人之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纠葛，就导致他看到罗菲的时候，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其实说来说去，当初若不是他利用侯嫣婷，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团凌乱的关系了，此刻的他内心也是后悔的，对待侯嫣婷的一念之差，竟然弄出动静这么大，时间这么久的一场风波，蒋若珩不觉得对不起侯嫣婷，只对林初静和罗菲都充满了愧疚之心。

　　林初静窝在他的怀里，声音有些哽咽，“若珩，我们说好，要是以后我们吵架了生气，一定要告诉对方为什么生气好不好？就算分手，你也告诉我，我不会做那个纠缠的人，但我想知道是为什么。隐瞒对方去做那些看起来很高尚的事情一点都不好。”

　　蒋若珩按了按她的脑袋，“傻瓜，怎么会？我们不会吵架的，我也不和你生气。你放心，你气不走我的。”反正我打死都不会走的了。蒋若珩默默地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林初静嘟嘟嘴，“我不想做电视剧里那种你瞒着我我瞒着你的把戏，一点都不好玩。有事就要坦坦荡荡，一定要给对方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蒋若珩像是感受到她极度不安的心情，他抚了抚她的后背，“好！”这一声铿锵有力，震慑心魂。

　　病房里，齐田并不是时隔多年第一次和罗菲相见，但罗菲却再也没有想过他还会出现在他的病床前。因为生病精力不好，罗菲基本不怎么看手机，所以她还不知道齐田这两天发生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心境变化，她只以为他在哪里听到了她的消息，过来看望她的。罗菲苦笑地牵了牵嘴角，“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好久不见了。”她确实是分手之后就和齐田断了联系，如果齐田知道她生病，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同学，因为她的社交账号都没怎么更新过，所以罗菲在好奇他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齐田艰难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两人对视良久，终究还是罗菲先开口了，“刚才还和我表妹说会不会见到你，没有想到果然见到你了。”

　　齐田笑了笑，“人有时候就是不禁念叨的。你还好吗？”

　　罗菲默了默，“唔，不太好。不过也不差。你呢？”

　　齐田没有开口，过了许久，久到罗菲已经回忆了一轮他们的过去，齐田才道，“我……也不太好。不过，也不差。”

　　罗菲听到他说话，笑了笑，“嗯，各有各的不好，挺真实的。”然后她突然觉得这种寒暄太过无聊，就转移话题道，“我倒是好奇你怎么找到我的。”

　　齐田并没有撒谎，他倒是坦白道，“不是我……是你表妹找到的我。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齐田虽然话语艰难，但还是把和侯嫣婷几人之间的事情说了出来。

　　罗菲呆愣了一下，但尚且还算镇定。她并没有齐田想象中那样激动。罗菲想了一下刚才和林初静的对话，原来林初静问的那些，是为了齐田。

　　“罗菲，对不起，是我不好，我辜负了你。”齐田的内心的歉疚、后悔，时隔多年的的爱意就要喷涌而出。在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蒋明光把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给了他生存的能力，还救活了他的妈妈。虽然妈妈活着的时间不长，但已经是他失去父亲后最珍爱的亲人了。虽然他对于蒋明光而言，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可蒋明光于他而言，却是大树一样的高大和尊敬。等到母亲去世，蒋明光就如同他的再生父母，他不仅仅是资助他而已，蒋明光在他的人生道路方面曾经给了他许多的帮助和指导。所以当他见到蒋明光为蒋若珩的事情头痛的时候，他头脑一热，就奉献了自己。当年的他做这个决定虽然有些痛苦却不算艰难。若是他早知道罗菲的往后是这样过的，他绝不会离开她半步。

　　罗菲摇摇头，其实她的内心还想着刚才和林初静说的话，法官不会因为你的动机是好的，就会判你无罪。结果已经造成，所有的解释都已经不再重要。更何况，现在的她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别人呢？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他们之间再无瓜葛了。

　　“你想多了。”罗菲虚弱地笑了笑，她以为自己很舒朗，但实际充满了生命的苦涩和命运的感叹，“谈不上辜负，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让你愧疚的，你看过我了，就回去吧。你的妻子，她应该很需要你的安慰。”

　　罗菲的心情很复杂，夹杂着各种酸甜苦辣的滋味，却又在看到医院的一片白茫茫的时候归于平静。齐田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段感情。他们曾经海誓山盟，也对着彼此许下美好的未来，那种失去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空落感，让两颗年轻的心逐渐靠近。罗菲想着，那时候的想法多么美好啊，努力工作，在G市落户，组建一个小家庭，和所有普通的家庭那样，为房贷车贷努力，却又会为自己的成果而感到开心。等到周末，一家人还可以去好多公园踏青、游玩。他们读大学时经济拮据，他先毕业，他说，“我先去奋斗，等你毕业出来，我要给你一个安稳的住所，要我们每天下班后一起在租来的房子洗手作羹汤，然后你负责煮饭，我负责洗碗，等家务做完了，我们可以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罗菲说，“那我要你的大腿当枕头。我还要在阳台上种满绣球花，蓝色的那种，还可以在阳台煮茶看书，多浪漫……”这种日子他们憧憬了许久，直到毕业，他们终于如愿以偿，他们捱过最辛苦的那段时日，正准备领证结婚的时候，罗菲忽然发现齐田出轨了。对象是一个年轻的22岁的大学还没有毕业的小姑娘。罗菲知道自己不是误会他，她亲口问过的，也给了他解释的机会，但是当时的他，除了一句“对不起”就再也没有其他。罗菲冷静良久，最后搬出了他们的小窝，然后独自疗伤。原本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修复自己内心的伤痛，包括去到他的家乡援助那两兄妹，都是一种爱意无法宣泄的出口罢了。直到她的妈妈患癌，和现在的她一样，胃癌晚期。她从那时候懂得了生命的脆弱，也万分后悔自己的自私，沉浸在一段被背叛的感情中无法自拔，却忽略了逐渐虚弱的母亲，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并不亚于离开他的痛。罗菲送走了自己的母亲后，痛定思痛，把齐田这个人藏到心底的最深处，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慢慢地她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那段伤痛。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一次患癌的人是她，她以为就会这样安静离开的时候，齐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告诉她，他是爱她的从来没有改变过，只是对不起，是他没有处理好这些事情，辜负了她。罗菲真的很想笑啊。一句辜负就能抚平这些年的伤痛吗？当你背负着你的家庭的时候和我说这些，能改变什么吗？

　　罗菲突然尖锐地问他，“齐田，如果今天的我不是快要死了，你会来看我吗？”

　　齐田突然愣住了。罗菲的发问直刺心扉，直面人性。是啊，如果今天的罗菲不是这种状况，他会出现吗？他不敢去想内心那个答案，就怕他以为的爱情被自己的现实击打得一败涂地。

　　罗菲已经知道答案。因为她对他真的太了解了。所以你看，将死之人是有好处的。别人都会松一口气。至少快要死去的她，不会成为别人的负担。她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很残忍，但是很现实。在齐田已有家庭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毫无负担地去看望一个活蹦乱跳的她？

　　但是罗菲不生气了，她淡淡地笑了，“齐田，你回去吧。我知道你爱过我就够了。”顿了一顿，她又无限伤感地道，“你的人生，应该有一个美好的女孩子陪着你，你已经失去了很多了，余生应该过的幸福点。其实我们分开也是好的，如果我们没有分开，你看，我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罗菲想，就算齐田当初没有背叛他们的誓言，她也要背叛了，她……根本活不到她以为的一辈子。

　　“你应该幸福点。”罗菲开解他，“我们以为的一辈子，其实没有那么长。你好好的就好了，我了无牵挂，你也好好珍惜你身边的人，不要像我这样，等到快没有时间了，才跑过来跟我说对不起，是你辜负了。你要知道，不一定全部人都有我这么大度呢。”

　　齐田忽然之间泪如雨下。

　　他心痛得无法自拔。她说反正也陪不了他一辈子的。她还记得他的孤单，失去亲人时的无助。可是她发生那么多事情，甚至在面对生死的时候，他都在和他的妻子儿女共享天伦。

　　罗菲精力有些不济，劝他道，“你回去吧，我得休息一会儿。过去的我都懂，我也没有怪你。我不需要人陪了，但是还有很多人需要你。”

　　罗菲不停地让齐田离开，可齐田就站在病床前，一声不吭也不肯离去。就像是守着她能弥补过去的遗憾那样，他静若雕塑，贪婪地看着她，生怕自己再一次离开，就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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