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访客
李卫道和姜芸重返地下停车场，取了车，然后驱车离开了南通大厦。
来的时候天空就阴沉沉的，像是盖上了一层厚重的铅灰色盖子，到了这个点，天上终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这个季节的天气就是这样，阴沉多雨，就像是从水桶里拿出的拖把，湿漉漉的，怎么拧都拧不干；又像是老夫子写的文章，拖泥带水，一点的都不干脆。
李卫道在驾驶座上开着车，姜芸在副驾驶座上撑着手，漫无目标地看着车外，显得兴致并不高。
之前在聚会大厅那里，由于内部开了暖气，姜芸把围巾摘了，现在出来，被冷风一吹，她又把围巾围上。
“怎么了？还在为崔浩的事情烦恼？”李卫道以为她还在为崔浩的事情感到内疚。
“不是。”
“之前俞欢找你说过什么吗？我看他回来之后你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了。他得罪你了？”
“......”
“看来我猜对了。说说看，他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姜芸并不想让老板知道俞欢在背地里议论他。
李卫道也并未追问。
车辆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公司。
公司还是老样子，各种东西乱七八糟的摆放着。这几天李卫道去了崔浩老家那边，不在公司，直到昨晚才回来的。而姜芸虽然前几天来过一次，但是自己也没有公司大门钥匙，无法进来。因此公司这段时间一直没人清扫整理，门口摆放的盆栽，泥土都有些发干了，很难想象这是一间正规的公司。
看到这些，姜芸反倒有些高兴。谁说助理没用了，如果没有我给他收拾，指不定这里就变成一个狗窝。
看见李卫道回来了，小余荫扭着小屁-股，在桌上一个助跑跳跃，直直的跃向李卫道。
姜芸眼疾手快，在半空中伸出手接住它，半路截胡。
“瞧瞧，瞧瞧，要不是我接住你，你就受伤了。”看到了小余荫，姜芸心情也是大好，之前那些惹人心烦的事情都被她抛诸脑后。
“呀”姜芸感觉手指一阵疼痛，却是小余荫一口咬在姜芸食指上。然后趁着姜芸松开手的工夫，跳到李卫道身上，顺着衣服爬到他的肩头，其间还不忘对着姜芸揉脸吐舌。
“嗨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白白给你喂了那么多的零食，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余荫对着她又是做了个鬼脸。
接着，姜芸就开始整理文件，打扫卫生，浇灌盆栽。虽然只是些小事情，但是却让姜芸倍感充实。
李卫道则是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在了自己的老板椅上。
他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一支笔在纸上胡乱地画着，余荫在桌上玩着小巧的积木——那是之前姜芸带过来的幼儿玩具，她特意买的最小巧的那种。
李卫道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目前的首要任务还是崔浩。自从上次在惠民医院造成那件惨剧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了踪迹。整个江市他可能会去地方都已经找过了，他的老家也去过了，他的坟墓也找过了，他家里也拜托尤安布下了阵法，一旦他现身，尤安那边就会有所感应，包括那个借债人严成业和讨债公司老板黄辉宏那边都有人专门关注，防止崔浩突然杀个回马枪。他们因之前讨债的事情被警察拘留了，现在还在看守所里。
所有能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待老钱那边的通知，希望他能够带来一些好消息。
第二点就是关于幕后黑手。黄涵薇事件中，疑似有个幕后之人在暗中操纵一切，具体目的未知，但是在知道事不可为的时候，它把黄涵薇当做诱饵，吸引了特策组众人的注意，自己脱身。不过其实李卫道并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它的存在。
同样的，这次崔浩的事件里，也是相似的情况。从借条到催债到闯入医院施暴，所有的环节似乎都有着人为安排的迹象，最终结果就是导致了崔浩墮化成恶鬼，杀死了那几个闹事的混混，顺便连累了众多无辜的病人。李卫道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它的存在。
这两个幕后黑手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存在？存疑。
事情似乎陷入了一个死结。
然后就是从老钱那里得到的信息，国安堂的赵老先生似乎受了伤，需要补神丸疗伤。而补神丸这种丹药作用单一，只对神魂受损的创伤有效果。
似乎并没有什么功法典籍修炼时会造成这种伤害，那么他应该是与某个存在斗法才受的伤，而且这个存在是鬼物之属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毕竟这类的攻击是鬼物之流所擅长。
赵老先生自身的境界不低，大概是炼气化形的巅峰，离炼形返虚只差一步之遥，而且在江市这里耕耘多年，手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厉害的符箓法器，在江市这一亩三分地也算是顶尖的好手了，寻常的鬼物估计都近不了他的身。可是他这样的厉害修士都受了伤，可想而知与他对抗的鬼物实力之强，不容小觑。
就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疑似出现了三个不明身份的强大妖魔，这让李卫道一阵头疼。
他仰躺在老板椅上，用手揉了揉脸。
“老板，你晚上想吃点啥，我给你弄。”姜芸打扫完公司，敲开办公室的门。
算了，不想了。李卫道回道：“我想吃肉。”
“行，我去买点牛肉，晚点给你做顿好吃的。”
......
第二天，天还未大亮，姜芸就已经起床穿戴整齐，准备去公司上班。
赵悦揉着惺忪的双眼，打趣道：“怎么，你老板又要你了？”
姜云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话虽如此，不过昨天姜芸接到了李卫道的电话，着实是让她松了一口气。正如赵悦说的那样，一开始她其实心里也是忐忑不安，担心自己会被老板辞退，无关乎工资或者待遇的问题，而是她很喜欢这份工作。不过还好，她所设想的最坏结果并没有发生，现在一切又回归原样了。
“老板，早啊。”依旧是惯例地打了个招呼。
“早。”
由于昨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姜芸已经整理过了公司，所以此时她也没有在重复一次的意思。于是他坐在李卫道的对面和他闲聊。
“老板，崔浩的事接下来该怎么办？”姜芸问道。
李卫道摇摇头：“只能等老钱那边的消息了，如果那边再没有有用的信息，那么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了。”
姜芸轻咬嘴唇。崔浩虽然与她相识并不久，但是姜芸已经把他当成是自己的朋友，现在他却不知所踪，姜芸心里也很担心。但是就像李卫道说的那样，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调查也很难进行下去，只能先行搁置。
“我对昨天老钱说的那件事比较感兴趣？”李卫道说道。
“什么事？”
“国安堂的赵老先生委托他收-购三株云母草，晚些时候我可能会去拜访一下他。”
“嗯？”
“有些事情比较好奇，想去咨询一下。你有兴趣吗？一起去？”
姜芸点点头。
上午十点，李卫道收拾收拾行头，准备和姜芸一起去往国安堂。
两人正欲出门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姜芸有些疑惑，会是谁呢？她已经上了快一个月的班了，这段时间就只有一次客户上门，难道久违的有生意上门了？带着这样的疑惑，姜芸去往公司门口。
此时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年纪大约三十来岁，西装笔挺的男人，男人梳着大背头，看着十分成熟的样子，他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神却十分锐利，面部曲线柔和，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举手投足之间显示出良好的家教。另外一个人则是一个年纪偏大的中年人，他穿着黑色的管家服，微微佝偻着身子，两鬓有些斑白，脸上消瘦冷硬，一脸严肃，他的站位稍微在那个年轻男子身后一步，手里还提着两大包东西，看上去应该是随从一类的。
姜芸走上前去，把玻璃门打开，好奇地问道：“请问两位先生有什么事吗？”
那名年轻男子温和地笑了下，问道：“请问李卫道李先生在吗？”
“你们找老板吗？老板在家。”说着姜芸退开一步，把他俩放了进来。
“姜芸，谁啊？”李卫道从办公室门后露出一个头，“你们是......”
那名年轻男人向前走了一步，躬身说道：“李先生，您好，我叫林文茂，家父是林天骄。”
“哦，原来是首富家的公子啊，不知道林先生大驾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家父听说昨日李先生莅临修士的聚会，担心手下的人招待不周，特地让我前来拜访先生您。”
年轻男人朝着身后的管家使了个眼色，身后那人把手里提着的两包东西放了下来。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李卫道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对姜芸说道：“小姜，去帮我烧壶热水。”然后又转头对着两人说道：“不介意的话，进来说话吧。”
说着，李卫道把办公室的门打开，引着两人进来。
那位名叫林文茂的年轻人坐在办公室会客的沙发上，那名管家模样的人站在他背后。
李卫道坐在男子的对面，两人之间隔了一个茶几。
林文茂打量了一下整个办公室，和一般的地方的差不多，除了角落处的古镜像模像样之外，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修士的居所。没有符箓，没有阵盘，没有丹炉，没有太极八卦，一切都显得太过普通了。
姜芸烧好一壶热水，端了进来，给李卫道和林文茂两人倒了杯茶，然后就站在李卫道的身后。
“以前看书上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总觉得古人言过其实，今日见了李先生才知道古人诚不欺我。”
“林先生谬赞了。不知林先生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事实上我是代我父亲前来，和李先生解除误会的。”
“咦？”李卫道一脸诧异地看着林文茂，“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和林天骄林先生有过误会啊。”
“哎，说来惭愧。”林文茂叹了口气，“也是手底下的人不懂事啊。我手底下的一个公司经理，偶然间认识了俞欢，他俩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他怜惜俞欢的才华，又对李先生的身份并不知情，只当是李先生耽误了俞欢，所以擅自把他挖到我手底下的公司。也是我识人未明，才造成了这样的乌龙事件，对此我要对李先生说声对不起。”
“原来是这事儿啊，小事一桩，林先生不用介怀的。”
“那可不行，因为我手底下人的疏忽而导致了李先生失去了一个助理，这事儿怎么着也得我来负责。现在那个经理我已经辞退了，俞欢我也把他调到下面的子公司去了。您看这样处置，还妥当吗？”
“林先生说笑了，这是你们自家的事，自己处理就好了，不用管我这个外人的想法。”
“李先生出身天缺府，不辞辛劳，舍身忘死地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遮风避雨，怎么能说不管您的想法呢？”说到这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说道：“李先生是特策组的一员，想必功法资源之类的不会缺少，但是一些世俗钱财恐怕就没有那么丰厚了。这里是一张银行卡，卡里有两千万，密码六个六，作为一点心意，希望李先生能够收下，与我父亲化干戈为玉帛，解除我们之间的误会。”
他把银行卡放在茶几上，然后轻轻往前推了推。
李卫道端起姜芸泡的茶，轻轻嗅了嗅，茶香很淡，浅绿色的茶水上面还飘着白色的泡沫，其中还夹杂着点点墨绿色的茶梗。他小小地抿了一口，微涩的茶水在唇齿之间流淌晃动，最后被李卫道咽下，完全没有那种愈久弥香的感觉。毕竟只是二十块钱一盒的廉价茶叶，与昨日和老钱喝的洞庭碧螺春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卫道放下茶杯，看了眼正翘首以待的林文茂，缓缓开口道：“林先生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既然林先生也是一番好意，我如果再推辞就太不近人情了。这卡，我收下了，至于那个经理和俞欢，就随他们去吧，我并不在意这些。”
听到李卫道的答复，林文茂喜形于色，说道：“李先生高风亮节，果然是我辈修士的楷模。”又是一阵彩虹屁。
“既然此间事了，我也要告辞了，家父还在家里等着我的消息。毕竟事情涉及到了李先生您，家父还是相当的关心的。”
李卫道也没有丝毫要留他的意思，说道：“慢走，不送。”
送走了林文茂主仆两人，公司又恢复了之前平静的样子。
小余荫从墙角的镜子里探出头来。先前林文茂主仆两人进来，李卫道为了避免余荫的存在被他们发现，引来事端，让它躲回镜子里去了。等到访客一走，它立刻耐不住寂寞出来放风了。
姜芸此时表情很是阴沉，像是有人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老板，我问你，俞欢不是正常辞职对吧？他是被林天骄挖走的对吧？”姜芸问道。
李卫道点点头。
这个混蛋，这个骗子。什么通灵能力快要消失了，什么助理没什么作用，什么老板性格存在着缺陷。这些都是你为自己辞职找的借口，真正的原因就是你嫌弃这里工资待遇太低而跳槽的。还亏得自己被他之前的话忽悠得心神不宁。
姜芸一阵咬牙切齿。
“老板，你早就知道了。”
李卫道耸耸肩：“本来是不知道的，毕竟自从他几个月前辞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直到昨天的修士聚会。不过他出现在聚会上我就知道了。”
说到这儿，李卫道呵呵一笑：“本来也只是猜测，毕竟俞欢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人，而林天骄又是江市野修中的巨头，在俞欢离开我之后-进行招揽也是有可能的。昨天在和老钱聊天的时候，我稍微试探了一下，结果他立刻就露馅了。”
如果这话被老钱听到他怕是要被气的吐血，千算万算，没想到是李卫道故意试探他的。
姜芸脸色依旧不好看：“既然你知道俞欢是个叛徒，为什么还要对他这么好，还把自己的灵能手枪给他了。”
李卫道不在意地说道：“对我来说，俞欢另投他人并不是什么大事。小姜，记不记得你入职的第二天问过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当我的助理。”
那是姜芸面试之后的第二天，李卫道向姜芸摊了牌，姜芸犹豫了好一阵子才终于下定决心接受这份工作。在李卫道送姜芸回家的时候，姜芸就问过他为什么选择自己。当时李卫道的回答是“缘，妙不可言”。
“俞欢也好，小姜你也好或者我之前的助理也好，能够聚在我身边这是一种缘分。既然如此，我也愿意给这些人多一点宽容。
况且俞欢这个人性格我还是清楚的，他是个不错的人，也是因为年纪大了，快要失去通灵能力了，为了避免影响到我才选择了辞职，恰逢林天骄向他抛来橄榄枝，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
至于林天骄为什么会招揽他，无非是看在他曾经为我工作过一段时间，希望能够通过他得到更多关于特策组的情报。不过他接触到的信息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外界早已知晓的信息。想必他也不会随意泄露特策组内的机密，即使他泄露了，也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东西，不影响大局。”
......
送走了来访者，李卫道和姜芸继续之前的行程，准备去往国安堂。
在车上，姜芸依旧摆着一张臭脸，即使如此，也不能掩盖他背叛了老板的事实。她咬着牙，终究是意难平。
李卫道看她依旧对此耿耿于怀，就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你猜猜之前来访的林文茂是什么人？”
姜芸没好气地说道：“他不是说了吗，他是林天骄的儿子。”
“那你猜猜看，他年纪多大了？”
姜芸回想起那个人的脸，不确定地说道：“看样子大概三十出头，不过他们这些有钱人一贯注重保养，可能会稍大一点吧，大概三十七八。”
说着，她看着李卫道：“对不对？”
“你自己百度一下啊。”
姜芸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林文茂这个人。
网上这个人的信息很少，甚至连照片都没有一张，只有寥寥几行信息。
林文茂（1972-），汉族，企业家，大富豪林天骄的三儿子......
我没看错吧，1972年出生，也就是现在已经四十八岁了，那个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人实际年龄当我爹都够了。
“老板，他有四十八岁了？”
李卫道“嗯”了一声。
“怎么可能！”姜芸依然觉得不可置信，“他看上去不比我大多少。”
“这个林天骄和我们之间见过的陈远可不一样。他本身就是出身于修士家族，虽然家族没落导致自己没法子修行，但是自从他发迹了以后就一直积极地寻找与修士相关的一切。在这么庞大的财力运作之下，自然是有所回馈的。虽然他的几个儿子也和他一样并没有成为修士，但是在各种丹药以及修身养气的法决作用下，延缓衰老还是卓有成效的。
你刚刚看到的林文茂是林天骄的第三个儿子，他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等你见到了林天骄本人就知道什么叫做医学奇迹。他本人的实际年龄与陈远老爷子相差不远，可是外表可要年轻太多了，为了避免太过惊世骇俗，他都已经隐居幕后，不在人前出现了。”
姜芸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修士的世界吗？让一个正常人几乎脱离了正常的自然规律。
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办法帮陈嘉荣延寿吗？怎么现在又说林天骄可以延寿？”
“这就不是一回事。举个例子，林天骄和陈嘉荣都能活到八十岁，然而林天骄注重养生，平日里修身养性，表现在外在就是寿数的上限得到了小幅的提升，而且容颜衰老速度也会减缓。
而陈嘉荣由于作死，把二十载的寿元弄没了，虽然明面上他是四十多岁，但实际上这个数字还要再加上二十岁。这二十载的寿元可是实打实的没了，无论如何都补不回来的，而且留下的后遗症对他之后的影响同样很深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他使用那道法术之后，人生差不多就已经走到头了。
你所谓的延寿是增加寿命的长度，然而实际上，它只是减缓了岁月流动的痕迹，时间到了，即使无病无灾，也会撒手人寰的。
不过现在修士的这些功法大多都强调修身养性，这些确实让人强身健体，调节心灵，可以类比于现代的医疗手段。所以大多数的修炼之人，都会长寿一点。”
李卫道一边开着车，一边给姜芸讲解。
时间过的飞快，很快两人隔着雨幕，远远就能看到国安堂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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