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樱花雨
虽然五条悟诚实地告诉了夏油杰之前他去参加观月的舞会的事，但他隐瞒之后的事——五条家要带着他亲自登门正式给观月道歉，为他没能邀请她跳舞。
至于不告诉他的原因，夏油杰自己不是都说了吗，道歉这种事，感觉没有必要说啊。
舞会过后，秋天的一个星期天，他换上传统的日式服装，被五条家的老头领着，在观月家的茶室里坐了很久等观月。
观月不在家，似乎出了门，听说要夜晚才回来。
如果是平常的拜访，直接告辞就行了，但既然是登门道歉，就不能这么做。
长久的等待让五条悟昏昏欲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真的答应五条家的人，傻坐在这边。
茶室的两位待客人对他们不怎么客气，招待也不周全。
反正茶室只有五条家的人，他干脆睡起了觉。
观月和夏油杰道别时傍晚，等回到家月亮已经爬上来了。
她刚换上常服，就被母亲告知五条悟和五条长老还坐在茶室等她的消息。
观月知道五条家会来拜访，但是没记住是今天。
夏天快完全消失了，她想快点抓住它的尾巴，所以很快和夏油杰见面了，忘记还有五条家的约定。
“我看你今天很有兴致地出门，就没有打搅你，你不是说晚上会回来。”观月禾调侃地看了女儿一眼，“就让他们等着吧，他们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啊，反正是自讨苦吃。如果你今天太累了不想见，我就让青子告诉他们打道回府。”
母亲还真是恶趣味。
观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算了，这件事早点结束得好，拖拖拉拉办不好事。”
她和母亲一起前往茶室，见到了坐着打瞌睡的五条悟，他短短的白头发跟小眼镜和身上穿的和服不太搭配。
站在五条悟背后的武士咳嗽了一声，才把五条悟从睡梦里拉回现实。
虽然是秋天，适合穿暗色的季节，观月却穿着蓝色的和服，柔和又鲜亮，她走进来时，一并让室内变得明亮。
也许是刚睡醒，五条悟的脑子不太清楚，忘记了这是在观月家正式的茶室。
一看见观月，他就站起身来，举着手用如果硝子在一定会大呼受不了的语气和她打招呼，“嗨嗨～观月酱～”
“咳。”五条家的长老只能用咳嗽声提醒他举止失礼。
五条悟在看到观月禾时才陡然意识到不对，掩耳盗铃一样的立刻把手背到身后，顺便还把眼镜摘了。
但观月禾并不适合过于看重礼节的人，五条悟怎么说也还是个小孩，她并不会同他计较这些。
上一次她忙于应酬，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个五条家的珍宝一样的男孩，现在机会正好。
这个男孩有一张很讨女孩子喜欢的脸，蓝色冰块般的的眼睛，如果冷漠融化掉一定很温柔——她对这双眼睛并不陌生。
“你长得很像你母亲。”观月禾说。
五条悟的神情有些震动，他也许想问什么，但观月禾没有展开话题的打算。
“五条长老，又见面了。”观月禾在五条长老的对面坐下，“让您久等了。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她们另外解决，我们大人就来说说别的事吧。”
五条长老看了一眼五条悟，点了点头。
由高木青子领带着，观月跟五条悟走出了茶室。
一出茶室，五条悟就像刚睡醒的猫一样伸展着四肢做懒腰，“呼～终于出来了。”
观月笑他，“坐不住吧？”
“你让我等了太久了嘛。”他边走边抱怨着说。
其实不算抱怨，至少高木青子听着，就顶多是有一点撒娇而已。
“至少没有让你没等到，是不是？”观月笑着说。
高木青子从两个少年身边默然走开，把空间留给她们。
观月带五条悟去她的花圃，枝子婆婆估计已经休息了。
今夜月朗星稀，屋檐上挂着的风铃被风吹拂着叮当作响，声音很细碎，像趁着没人说悄悄话。
秋天好像没能影响到这个花圃，这里依然满是开放的花。
唯一让五条悟觉得这是秋天的，是花圃围墙边那棵光秃秃的樱花树。
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对樱花树很熟悉。观月家花圃里的这一棵，一定已经很老了，它的树干很粗，没有花但是枝桠伸展，有点干枯，又好像满是生命力。
他跟着观月一起走到树下，在凸出地面的树根上坐下。
清新的花香在夜晚变得缠绵。
五条悟看着月亮，观月却看着五条悟。
她的目光不容忽视，厚脸皮如五条悟也没办法。
“喂喂，老看着我干什么？”
“你的眼睛好漂亮。”
观月笑眼盈盈，她的眼神像一把小勾子，探进他有些动摇的眼里。
“你穿着和服，如果是长头发就好了。”
“你喜欢长头发的？”
比如说，夏油杰那种。他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蹦出这句话，但是没有让它脱口而出。
五条悟把眼睛移开，样子有些故作轻松。
“只是长头发配和服更好看。”
观月靠在树干上，样子很自在，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和蓝色的和服相得益彰，她看起来皎洁又清冷。
“母亲大人以前说过，被观月家主杀死的那位五条家主很英俊。我之前问五条长老，和你一样吗？他说和你差不多。”
“你很好看，死的时候也会这么好看吗？”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要是平常人，也许会觉得毛骨悚然。
“什么？”
五条悟觉得奇怪了点，好好的谈论什么生死。
上次也是，观月问他如果他只能活30年怎么办。
其实很少会见到她对什么东西表现出强烈的欲望，但她对于生死问题好像非常痴迷。
“听说他很在意容貌，死之前是美男子，死时也是艳尸。”
她讲话时笑盈盈的，语气很温柔，好像只是在和五条悟讨论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但五条悟感到自己被冰冷的毒蛇缠绕，她大多数时候很柔和，偶尔会锋芒毕露。
尽管她们此时只是在闲聊，她依然没有遮掩地让冰冷在两个人中间流泻。
“我当然会一直是大帅哥啊。”
五条悟像是没感觉到，快快乐乐地回答。
观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说，“算啦，不说这些。”
她仰起头看着光秃秃的树冠，五条悟也学着她抬起头。
“要有好久都看不到樱花了。”五条悟难得地感叹。
他的母亲喜欢樱花树满是绿叶的时候，他的话，因为对于美的趋向性，喜欢樱花树开满鲜花的时候。
樱花树这样干枯的时刻，应该是第一次停下来认真观看。
“悟，你想看樱花吗？”
观月突发奇想地问他。
在五条悟都没反应过来的间隙，她把手放在枯老的树干上，如同被注入了全新的青春活力，绿色的经络在各处发着光。
枝头开始发出叶芽，长成黄绿色或是红褐色的新叶，花骨朵儿像是精灵，在叶间冒头，直到开成真正的花。
原来一朵花是这样绽放的。五条悟短暂地被这场景震撼。
这棵树生得古老，伞冠要比年轻的樱花树宽广，一层又一层的樱花开在一起，是春天绯色的云，或者夏天日暮时的霞。
那些美丽的花挤兑着对方，一不留神就被挤落，一朵落下，第二朵又落下，好像一场樱花雨。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巧，有一朵正落在观月耳边，粉白色的樱花勾连着乌黑的发丝，她比樱花动人很多。
五条悟觉得似乎又回到了那天，他去找迷路的观月，观月站在樱花树下，有风吹过，撩起了她的长头发。
她那时候说，“是你找到我啦。”
是的，是他找到的，不是别人，肯定不是别人。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有作弊，他知道她在哪里，他决定谁也不告诉，等别人都不在，他就一个人去找她，找到她。
就像今天，他来找她，同样没有告诉任何人。
最后这场盛大的樱花雨，是只属于她和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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