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坠楼

关上公寓大门，姜奈感到人生一片灰暗。无轮再有多么大的机遇落到自己眼前，她都不可能有机会见到天日。

        在她还算年轻的人生中，她总是在经历这种挫折。起初在小学。因为同父亲顶嘴，父亲怒气难消，第二天来到学校，当着老师与同学的面义愤填膺描述她在家如何不学好以及忤逆。他像个演说家，慷慨激昂，逻辑清晰，又具有威仪感，使得每个与她毫无相干的坏词眼用来形同她时，都极具信服力。当他一手扯着女儿的肩膀，把她往班级门口推，号称不再让她上学时，班主任变成了家庭纠纷的调解员，同学们个个目瞪口呆，在他们世界观的形成里记录上这不可思议的一笔。

        为了不再激怒父亲，顺利完成学业及工作，姜奈更新过许多与情绪暴躁者的相处方法。比如哄骗，讨好，劝说，哭诉，撒娇，全无一用。他的父亲总是对的，她很难在他面前耍小聪明，如果不能照他的安排去做，任何方法都会宣告无效。

        方法只对情感有效。父亲对她全无感情，犹如铁板一块。

        姜奈来到电梯间。金先生门前的女孩已经不见了，地上扔着她的背包，孤零零被遗弃着。物业或者来带走了她。她还会再来吗，她父亲似乎经历了不太好的事情，但她们父女感情十分深厚，这让姜奈发自内心羡慕。

        鬼使神差，姜奈来到金先生的门前，伸手拎起那只灰色运动背包。

        她将肩带挂上肩膀，一种异样的感觉由大脑间快速流淌而过，仿佛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感受到了属于另外一个人完全不同的感受与经历。与苏青在化妆间的那句话再次脱口而出——“要是能够更换身份就好了。”

        另类的家庭关系令她感到无力与沮丧，从小到大挥之不去的自卑如同沉重的阴霾遮挡住自身哪怕一丝一毫的光芒。每逢幸运之事降临，最后都将演变成“不过是被别人利用而毫无自由”的下场。同任何人更换身份，结果都会比现在好吧。然而，很快，姜奈否决了这一想法。

        那对别人也不公平了，太惨了。她摇摇头，赶走自私的想法。

        电梯很快来到十八层，姜奈按动上行的电梯。

        一来她想去找找天台，吹会儿凉风，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进行反应。如果她的经纪人具有仁慈之心，或许她可以把家里的麻烦说出来寻求帮助。二来，也想试试能否碰上背包的主人，将其归还。从某种意义来说，她们两个拥有某种类似不幸的缘分。

        大多数高层的顶楼或顶楼的下一层是天台，但也有在中间楼层的。姜奈选择到二十二层顶层碰运气，很容易就找到通道门。门并没有上锁，夜晚的凉风与独有气息随着她拉门的动作，将她团团包围。

        “……我叫陈里亦，我的父亲是朝辉法律服务中心的律师陈琮韩，2019年4月5日晚，他接到电话，开着一辆白色沃尔沃商务车离开律所，人车无踪。查询车辆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凌晨1点27分机场北路，之后再无更新。两年时间内，我办理了休学，想过无数方法，询问过太多相关人士，有关部门及警官也给予我非常多的帮助，却无法得到任何进展。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整夜失眠，为了使我不至于精神奔溃，家里的亲戚居然让我接受这或许是一起灵异事件……不，我不能相信，我更愿意是猜测是他在办理诉讼的过程中得罪人被报复，也不能够拿那样怪诞的借口来说服自己。

        然而今天，我好累，突然感到坚持不下去了，脑袋里崩得紧紧的，却又没办法接受自己坐以待毙。我想休息一会儿。李警官，如果可以话，希望您别放弃，继续帮我爸爸，求求您了，这样我才能够轻松一点，无论在哪里，才能轻松下来……”

        踏上天台，姜奈听到了这样的一段话。

        天台无灯，黑暗之中，只能借助依稀的月捕捉到左前方的某个角落还算有点光亮。而刚刚那一长串类似留言的声音，正由那里传来。姜奈判断，那段饱含绝望情绪的话语，带有机械化的质感。摸着黑，避开天台一根根晾衣用的支架，姜奈来到那个角落，这才看清楚了，是一台手机，屏幕亮着，唱片模样的图案正在中央转动，进度条显示，手机正循环播放着那段录音。

        姜奈已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但还尚且没有弄清楚状况。

        她犹豫要不要拿起手机，看是否能够联系到机主或其亲友的当口，突觉脚下不稳，接着身体就失去了支撑，背后的一股力量将她整个抛了出去。她正在从高处往下落，头发在半空飞扬，心脏已离她远去，绝望是仅存的感知，她正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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