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狐狸嫁娶

夕阳如金，洒在少年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柔光，点点阴影笼着他温柔又元气的眉目，看起来倍感亲切。

        萧若词热情地迎上去，拉着沈平芜坐下，期待地问道：“平芜，如何？”

        沈平芜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包袱，交给她，“还剩了一些。”

        萧若词打开一看，里面是细细茸茸的毛发，有白有灰也有棕色，她胸有成竹地点点头，“这些做‘那个’足够了。对了，平芜，你去的时候，没人发现你吧？”

        沈平芜正襟危坐，“宋家那边确保万无一失了，家丁比不上官家的严谨，这几日，我陆陆续续在廊子、池塘中都撒了一些毛发，皆无人发觉。户部侍郎的府上，护院都会些拳脚功夫，我便在子时之后翻墙进去，不过……”

        “不过什么？”萧若词心头一跳。

        “有一次，我见商二公子尚未回府，便潜入他房中，想将这些毛发放在他床上，谁知他突然回来了，我急忙躲入了衣柜中。”他说此话时依然心有切切，但目光毅然，毫无畏惧，“后来我听外面没了动静，小心推开柜门，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他浑身酒气，想必是喝醉了。”

        萧若词兴奋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看不出啊，小平芜你还蛮机灵的嘛！”

        沈平芜脸颊微红，搔搔头，“商二公子每晚都会晚归，行动起来相对容易。”他脸色忽的一变，显出踌躇之色，“不过，大小姐，你让我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啊？宋家那边倒好说，万一不小心被商家发现，最后归责到少将军头上，那我真的难辞其咎了！”

        萧若词双手按在他肩上，深深凝视着他，郑重地问道：“平芜，你说实话，你真的没告诉叶湑我让你做的这些事？”

        “我发誓，我一个字都没有泄露，少将军也没问过我！”沈平芜立时举起一手，随后又试探道，“大小姐，你之前说，我帮你，等事成之后，你自己会对少将军解释清楚，没骗我吧？”

        萧若词干笑道：“那……那是肯定的啊！我也是这么对叶湑讲的，不然他怎会对你过了宵禁也不回府的事不再过问了呢？”

        沈平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起来应该是相信她的话了。

        但对比与沈平芜“不明缘由”的自信，紫岩的疑虑则深一些。

        “小姐，咱们弄了这么多毛，他们真的会相信吗？”

        萧若词眼波流转，眸光糅杂着金灿灿的余晖，潋滟耀眼，“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但商夫人肯定会相信的。而且，我只要她一人相信就行了！”

        所谓擒贼先擒王、忽悠对象就得选当家的老娘。

        佛门胜地，寂静安宁，哪怕是一粒尘埃，也比俗世的珍珠要空灵美妙。

        斜阳沉沉，落在古朴的寺院中，滤过了所有闷热，照得小小禅房几净窗明。

        几日后，同样的时辰、同样的禅房，不同的是人数。

        小小的屋子挤着十来个人，各个都是有身份的主儿。

        宋夫人瞧着那山羊胡道人神秘兮兮的，有些反感，低声对关九娘道：“商夫人，我家月离只是做了个梦而已，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要来天寿寺解梦？”

        商夫人脸色挂着一层厚厚的阴云，略带斥责的口吻道：“表妹，万不可在惠恩大师和胡游道长面前讲这等话！”

        宋夫人有些挂不住脸，讪讪地没再言语，而是轻轻握住女儿的手。

        她身旁的宋云信眸中藏着不屑，他之所以跟着一起过来，就是怕自己这位身份尊贵的“表姨母”对姐姐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此刻见母亲吃了瘪，直接把“不爽”写在了脸上。

        “商夫人，惠恩大师德高望重，我们一向都是敬重的。对于您的邀请，我们也欣然应允。不过我一直认为，做梦之事多为偶然，不可全信。”他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铿锵，不卑不亢的气度让人心生好感，“我姐姐大病初愈，我娘心疼她奔波辛苦，您也是做母亲的，理应不难体察才对。”

        “做梦是偶然？”关九娘被小辈反驳，眼中生出了怒火，“那你如何解释我们商府和你们宋家夜里出现的狐鸣和狐影？”

        宋云信面不改色，“那只是风声和树影罢了。”

        “那为何只有我两家才发生，其他人家连丝风也不见？”

        “这……”

        宋云信刚要再辩驳，却被宋月离打断了。

        “云信！不得无礼！”她脸色不佳，面容憔悴，眉宇间有种浓浓的、化不开的愁苦，“实在对不住，商夫人，云信他少不更事，您千万别怪罪他。您对月离这般关怀，月离既感激又荣幸，多谢您！”

        她从椅子上起身，深深对关九娘行了一礼

        关九娘神色十分复杂，有怜惜，有厌烦，还有些许惊恐，“你知道就好。”

        接着，她又对惠恩和胡游敬重地欠了欠身，“我弟弟对两位大师有所冒犯，我代他向您二位致歉！”

        惠恩面含微笑，“宋大小姐言重了。”

        胡游捋了捋山羊胡，颇为洒脱地道：“星象、梦境之事，信则有，不信则顺势而为。”

        “我信！”宋月离娇弱的脸上陡然显出无比的坚毅，“道长，同一个梦，我断断续续做了两个月，实在苦恼非常。”

        宋云信和宋夫人脸上皆是一惊。

        宋云信焦急地问道：“姐姐，你为何不早说？”

        宋月离神色黯然，仿佛深秋孤零的落叶，说不出的凄楚，她扯出一丝苦笑，轻声道：“我本以为此事微不足道，但今日商府和我家怪事连连，也让我不得不心生疑窦。”

        关九娘骇然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月离，快些把梦境告诉道长！”

        宋月离轻点一下头，开始讲述：

        我身处一片荒原，四周是白茫茫的雾气，但耳边却是哗哗的雨水声。

        我走了很久，终于拨开浓雾，看到前方有个洞穴，洞口立着几十匹狐狸。

        突然，有只狐狸开口讲话了：“新娘子来了！”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变成了狐狸身子。

        别的狐狸听到那只狐狸的话，都向我拥来，他们把我架在中间，我被他们挤得向前走。

        四周的雨声更大了，但依然看不到一丝雨水。

        我们正走着，只见一个人影飞了过来，他一下将我抓走，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听到他的声音。

        他道：“抢狐狸的亲，本公子还是人生头一遭，有趣、有趣！”

        那些狐狸见我被人掳走，非常生气。可奇怪的是，他们并未追赶，而是跑到一个悬崖边，纷纷跳了下去。

        待他们全都葬身崖底，我身边的那个人猝然七窍流血，一下栽倒在地上。

        之后我便惊吓过度苏醒了。

        众人听完，神色是无比愕然。

        关九娘激动地抓住宋月离的双肩，厉声问道：“你说，那个人影到底是谁？”

        宋月离怯怯地摇摇头，楚楚可怜地道：“夫人，我真的认不出他是谁。”

        “天欲落雨，狐狸嫁娶！”关九娘推开她，颓然地喃喃，“难道真是我们抢了狐狸的新娘？”

        宋云信连忙扶住宋月离摇摇欲坠的身子。

        宋夫人握紧关九娘的手，关切地道：“表姐，你冷静些，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听听道长如何解释吧。”

        胡游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不急不缓地道：“商夫人说得不错，这正是狐狸嫁娶的预兆。狐狸一族乃上古神族，每隔五十年便要来人间选妻，成亲当日，会以倾盆暴雨来掩蔽人类的视线。”他深深凝视着宋月离，一字一顿，“宋大小姐，你便是他们选中的新妇！”

        宋月离肩头微耸，眼睫不住地抖动。

        宋云信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目光锐利充满杀气，“胡说八道！你这江湖骗子，休要妖言惑众！”

        胡游半眯着眼，一副忌讳莫深的模样，幽幽地道：“贫道有言在先，梦境之事，信则有，不信，则顺势而为。”

        结论一下，显然避免不了一场混乱，不仅商夫人怛然失色，就连宋夫人也心思惮惮。

        天寿寺毕竟不是个谈事情的地方，大家决定先回家同当家人商量一番。

        商夫人先行带着丫鬟家丁离寺，宋月离由于身子虚弱，想再休息一个时辰，因此宋夫人让儿子留下照顾姐姐，自己早些回家将此事告知宋掌柜。

        胡游自知已完成“任务”，也准备离开，却在香堂被宋云信堵住了。

        “我宋家与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有何居心？”他气势汹汹，恨不得把眼前的道士变成和尚。

        胡游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是商夫人找我为宋大小姐解梦的，贫道只是如实相告而已。宋二公子何必揪住我不放？”

        忽然，一声娇滴滴的呼唤打破了此时僵持的局面。

        宋云信转头一望，讶然道：“初娈，你怎么来了？”

        萧初娈气息不平，白皙的小脸出现一片红晕，忧虑地道：“我听你家管事说，你们来天寿寺解梦了，我担心你和离姐姐，便追了过来。离姐姐呢？”

        见到心窝子上的人，宋云信之前的愤怒仿若扑入了大海，瞬间消失殆尽，柔声道：“姐姐在那边斋房休息，我带你去看她。”他领着萧初娈，越过胡游时，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此事若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定饶不了你！”

        胡游不以为然，有些挑衅意味地浅笑道：“好啊，那我便等着。”

        宋云信拿嘴皮子是威胁不到他的，反倒是无意中与萧初娈眼神交错，对方不明所以的眸光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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