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鬼迷心窍
自从依兰在庙会被射了几箭后，她便时常溜出国师殿去茶馆喝茶，去戏院看戏，奈何都没再遇到要找她茬的人。
这日她磕着瓜子，听戏听的昏昏欲睡。她一个人坐了一张靠前排的两人座茶桌，对面的空座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你何时来的？她抬起眼皮问了句，将瓜果往另一侧推了些，请他吃。
“有一会了，既然这么不想听，还呆着做什么”。
依兰瞧了他一眼“倒是你，宇辰王忙的很，来这儿做什么？”
他调整姿势，正着身子看戏，“听说你最近改了性子，爱听戏了”。
“我以前可是在戏班子里练过的”她说着，想起自己以前跟着戏班子练武时的排练时光。
“许久未见，你倒是一点都不想我”
“哈哈，宇辰王哪是我想见就能见”她磕了个瓜子，喝了杯茶“找我有事？”
“没事，我看戏”
“那你看吧，我走了，这个位子送你”她拍拍屁股，果真走人。
后者站起尾随她出了戏院。
“有心事？”他隔着一米的距离问。
“嗯……”
“不妨说说”
“哎，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心事是什么，就是憋得慌，不懂哪里憋着”
他移步到他身侧，并排走着“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
依兰思考片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倒也有事”她沉重的叹了口气“找地方坐坐吧，累”。
两人进了一间小茶馆。
“诶，客官喝点啥”
“你们这的招牌茶就好”依兰回了句，托着一边腮帮子盯着宇辰看。
“我脸上有东西”
“哎。你说我该不该让安载回去”
她问的突然，他倒是有些讶异“你自己应该有答案了”。
“说实话，我不大赶想象没有他我能不能活下去。”
“何出此言”他随意坐着，同样盯着她看。
“我也不知道，就是没信心。一开始，我醒来的时候什么也不记得，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后来一直跟着我的人也是他，救我的、帮我的都是他。我已经习惯了，像呼吸一样习惯了他的存在。就像现在，就算他不在这，我知道他就在不远处的禾山酒楼，我就觉得安心。”她苦恼的皱了皱眉“怎么办”。
“你问我？”他讪笑一声。“我看到的是，你在国师殿过得好好的”。
“但其实，我的心里有他。某个位置有他，一想到这世界有个人在等我在给我加油，我就有精神和动力。精神上的力量，就像当初的月辰一样……我不敢想象……”她垂下眼眸，神情失落，语气无力，甚至似乎不太清楚自己再说什么。
“他知道这些吗”他问。
“我不清楚”依兰无力的侧身靠在窗边，整个人几近半瘫于椅子和窗台边。
“你在怕什么”他保持刚刚的舒服的姿势，很放松的声音。
“我、不、知、道”她有些不耐烦了。
茶来了，他倒了茶，自顾自喝起来。没再说话。
她瞅了他一会，突然问“你没有喜欢我吧，现在”。
他看着她，而后转向窗外“我也，不知道”。
依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回答，坐正身子，前倾向他“这个答案真好！”她发自内心的微笑了下，笑起来腮帮子肉肉的，杏眼闪闪的，殷红的唇饱满而活泼。
宇辰的面色跟着柔和起来，化开水一样也前倾身子。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视着。\"看够了吗\"他说。
\"蔻柠最近和小殿下处的好吗\"？她转移了话题。
\"自然好\"他眉眼带笑。
\"那你照顾好她哦\"
\"我很少在宫中，恐怕没什么机会照顾。前国师的独女，在宫中很受尊敬，不必担心\"。
\"你联姻的事呢，最近都没消息了\"她不知自己为何想到了这个，水涵提过这事，最近的确没消息了，八卦一下。
“好奇？”他笑饮一口茶“我说了，我不做的事。”
“怎么说服你爹的”她还是好奇。
“小殿下即位，国舅辅佐，他近来身子不好，已经想要卸甲归田，联姻已经没有意义了”。
依兰倒是不吃惊，因为在她的记忆中，从小月辰接受各项训练时，宇辰都是能省则省的风格，而且从未见宇辰的爹过问他的学业。“也许你爹只是还惦念着曾经和我师父提过的婚约吧”。
“只是他们喝酒间开的玩笑罢了，婚约无从谈起”他近乎沉溺的看着她，嘴角微扬。
依兰觉得有些别扭，咳了咳嗓子“其实，你应该知道，蔻柠很久以前就，怎么说呢，至少对你有好感”。
“你也知道”
“你也知道？”她挑眉。
宇辰看着她点点头，“我很多年前就回绝过了，比你给月辰写信的时候还要早”。
依兰仿佛听到了什么大八卦，双手捂住了嘴“天呐！蔻柠这么帅”。相比之下，她和月辰就像云中的月亮一样遮遮掩掩，云云雾雾。
“刚刚那个问题，我正式回答你”他突然表情凝素，突兀的饶了回去“我没有喜欢你吗？我很早就表达过了”。
“哦”依兰尴尬的喝了口茶，不知道说啥，心里像被挠一样痒痒的。“我忘了”。
对面的他微微蹙起眉头“我喜欢你”，他快速接下她的话。
轰的一声，依兰耳边响了下。这么轻松顺溜的一句话，着实有一点，只是一点吓到她了，毕竟现在还在外面，周围的人也在说话，就好像把秘密说出来似的。
她单手按着心口“吓我。好吧，我知道了”。
宇辰喝茶间，从茶杯边缘探了下她的表情，寞然放下杯子“是不是觉得轻松不少？”
“呵”依兰轻笑一声，安然的点头“我的确有些记不清刚才的烦恼了。不过我想，我对安载的依赖远远大过于你”。
他抿着唇，没说话，右手食指敲打着桌面。
依兰看到他的手指，回答“其实，我更害怕，喜欢一个人，然后呢？”
他停下动作，张了张嘴，最后道“然后呢”。
“喜欢了，然后呢？在一起，成婚吗，生孩吗？可我觉得当年，我一个人喜欢月辰时候的甜美远远大于我们所谓互相表露，尝试在一起的时候。喜欢很美，喜欢了之后呢，似乎不是美的。所以，你若喜欢，就这样便好。什么也不要做。直到讨厌我为止”。
他轻声哼了一声“我也在等，似乎等得有些久，还没讨厌你”。
依兰笑出声，一副你傻的表情看他“我觉得你可能有些认知失调了。我记得以前，我们关系不怎么样，你讨厌帮我送信，所以我都让水涵给你。你一开始不是讨厌我吗，受什么刺激了”。
他耸肩“我也不知道。讨厌是什么，喜欢的开始？”
“喜欢是什么，讨厌的开始？我拒绝你，你该讨厌我才是，至少在某个瞬间；若没拒绝你，在一起久了看到我的脾气和性格你也会喜欢不起来的。你不了解我”
“安载比较了解你。见过你所有糟糕的样子，还在你身边”。他扬了扬嘴角，顺带一提。
依兰似乎被说到了重点，怔了神。
“我不会要求你一定和我在一起”他说。
依兰看着他，似乎想到了很久远以前挣扎于一个回答的痛苦时光。眼眸空洞的看着他。“如果你刚刚这么问，要不要在一起之类，我就已经拒绝你了”。
他看着她，跟着她陷进一段记忆中。也许在她的记忆中，痛苦的只有她自己，而在他的记忆中，他却一样滋味苦涩，对己对她，不亚于她自我沉浸式的苦涩。
“谢谢你”依兰突然说“以前，和现在。走吧，走走就回去吧”。
他们沿着河边漫无目的的走着，船只偶尔经过，周围都是热闹的声音，依兰不太喜欢这种嘈杂的环境。
他牵起她的手“跟我去个地方”。他拉着她进入人群，穿梭着最后停在一个书屋前面。
“书屋？”这里的确安静许多。依兰跟着进入，看着高高的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本，陈旧的纸香味飘来，她被呛的咳了一声。往侧边廊道走去。这个书屋很大，除了最前面的大厅一屋子，还有廊道通往侧边的书屋。
依兰抽了一本书，随意的翻着，路过的人撞到她的肩膀。
“抱歉”那人说，帮她捡起掉落地上的书。
是一个眉目清秀，可爱甜美的女子。依兰朝她点头微笑“没事”。
“这是月桂国的史书，公子可是月桂国的人”女子活泼的问。
依兰心想不妙，此时宇辰踱步至她面前，替她回答“是的。姑娘轻便”指了指前方。
他们对视一眼，继续逛书屋。本就是图安静才来的，没想到书屋也会遇到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依兰几乎贴在宇辰身边逛。
“你再凑近我就没法转身了”在一个角落里，两面是书墙的死角，依兰贴着宇辰，堵死了他的路。
“哦”她一笑，准备后退，被他一把拦住了腰扣进怀里。依兰听着他的心跳声，动弹不得，也就不动了，轻轻倚着他。
他的手臂轻柔的揽着她，渐渐收紧“兰儿”。
她抬头看他，见他俯身即将凑近之时，别开了脑袋退后一步。他跟进，转身，跟她对换了位置，换她靠在死角之中，缓缓，缓缓的低下头。
依兰等着他，食指摁住他的嘴唇，生生给他推开了去“你背后，小姑娘在看着。她会以为龙阳之癖吗”。
他也笑了，松开她的腰，转而牵她的手离开。
书屋外的巷子背光处，他抱起她贴着墙，吻了上去。
依兰悬空着脚，将支点交给她，心不在焉的回了这个吻，温温润润，柔和缠绵的一个长吻。分开之时还带着细丝。
他没有放下她，让她的大腿环着他的腰身，她则搂着他的脖颈。“好了吗”她问。
“你不喜欢？”
“还好吧”她凑上前蜻蜓点水回了他一个，却被他按住继续深吻着。
依兰渐渐没了力气，半挂在他身上，若不是他抱着就该掉下去了。他的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背，上下游移，带着炙热的温度。
依兰憋得不行，扭开脑袋喘着气。宇辰低头靠在她的肩窝中，一样深呼吸着。
“兰儿，我们在一起吧”
依兰心跳漏了一拍，却同时感到心里揪疼一下，被拉扯般的疼痛“好。但我不保证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眼里露出流光，看了她许久，最终紧紧搂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也不保证会给你反悔的机会”。说着抱着她转了两个圈。
依兰心里五味杂陈，落地的时候晕乎乎的。
他送她回国师殿时，水涵已在大殿等候。看样子，宇辰进来大殿时他就知道消息了。
依兰松开牵着宇辰的手，走向水涵，准备和宇辰告别。
“我们在一起了”宇辰说。
依兰吓了一跳，看到水涵的眼神也跟着一怔“你，你……”。
“不是吗”他看着依兰挑眉。
“特意来告诉我？”水涵也面不改色的回了句，看着两人的表情。
“嗯，我会常常过来”宇辰说完便准备离去。
水涵冲他喊了句“主公，请三思！”语气颇为虚张声势。
“水涵，你干嘛！”依兰瞪了他一眼。
待宇辰离去，他的表情才收了回来。“有些突然”他说，咽了咽喉咙“五味杂陈”。
“怎么了，我又不是离开国师殿了，我不会离开的”她跟上水涵的步伐，小跑回阁楼。
书房。
“你想清楚了？”
“还需要想吗，我要是想清楚就不会和他一起了。我大概是鬼迷心窍了”依兰半似苦恼半似玩笑的说。
水涵抿了一口茶“你不该拿宇辰开玩笑，其他人都可以”。
依兰见他神色严肃，不禁跟着收起笑容“我也没有玩笑，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你别训我”。
“你明明知道他是谁，山上容易下山难，骑虎难下”。
依兰挑眉“还能反悔吗，再说了，也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吧。你为什么在生气”。
他微微顿了片刻，而后合了合眼睛“我只是提醒你。慎重，慎字，一个心一个真，问过真心再行动”。
“你明知我一时半会找不到心，不配活着吗，不配像别人一样活着吗”依兰冷冷的回了一句，带着敌意。
水涵看着她不再说话。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和他说了，不合适就分开。你别担心了。”为什么她有种在跟爸爸妈妈解释的感觉。
“你可知这几日红月去哪了”
“她和我说去完成你的任务了，我不干涉你的事”。
“我们一直在查师父遇刺的事，以及，是否和你之前遇刺的事有关。宇辰，虽然以宇辰王的身份，我称他为主公，但，是敌是友没调查清楚前不可逾越”。
依兰怔了怔，看着水涵冷静的表情，微微垂下眼眸“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没想到，宇辰也会……不慎重”他目光没有焦点，看着窗台。
依兰跟着脑袋空白了一会“反正，事情就是这样”。
他回过神，站了起来“罢了，回屋休息吧”。
依兰走到门口时，回过头问“水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我说？”走到他面前，拉住他的一边手臂“发生什么了”。
他侧身对她“留在我身边可好”？气若游丝。
依兰感觉呼吸停止般，静止了好久“你说什么”。
他拉开她的手，低声道“回去休息吧”。
依兰抓住他的手腕“我听见了”。她犹豫着，有些不知所措，走向他面前“我不会离开”。却对上了他暗淡的目光。
他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你喜欢他吗”。
依兰皱了眉“不知道”。
“那便不要这么做”他俯首对上她的脸。
“我有些意外你的反应”她说。
他嘴角苦涩的扯了扯，没说话，准备回房。
依兰再次跟了上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她认真的强调。
“我知道了”他苦涩一笑，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
依兰扑上前抱住他，埋首于他的怀里“水涵，你是最重要的，在这个世界对我来说”。
他愣在原地，良久后抬手“回去休息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这一晚，依兰久违的失眠了。
她是个很注重自我感受的人，以致于，她已经很久不曾分心去分析形势了，她甚至有时候无法同时做两件事。
关于几年前的那场变故，关于乌梅寨的事，关于最近的事。她不太能串联在一起，因为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联系被切断了，有什么重要的拼图遗失了。
她思来想去，辗转反侧，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浓郁转为呈蓝转为泛白，最终放弃了努力入睡的尝试。
迎接疲乏的早晨，天微透亮便起床在湖边溜达了。
这不，撞上了同样面对湖面等着日出的，闭目养神的水涵。
依兰失眠所以瞎溜达，他则是日常惯例般正在享受清净。她不想打扰到她，便转身朝膳房走去。红月不在，她只能自己去膳房吃饭了。
没想到，宇辰一早就来等着她了。
依兰吃完饭回屋，在楼下的豆蔻树便遇到了他。“你怎么来这了？”第一，怎么这么早；第二，怎么可以进来，一般只对外开放到大殿，贵客中的贵客也只到大殿。
他似乎心情不错，见到她迎了上去“今天国师特别放我进来，带我转转？”
依兰翻了个白眼，以前，还跟着师父学习的时候，他可没少来这里。
宇辰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这么多年应是有些变化”。
“走吧”她往前朝湖边走去。没成想他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依兰脚步微顿，抬头对上他微笑爽朗的俊颜，昨晚的失眠和犹豫瞬间被清扫大半“你昨晚睡得好吗？”
“嗯，不大好”
依兰忍不住笑了“我也差不多，不过我是担心别的事”。
“何事，说来我听听”他将她的手收进手里一些，长袖盖了下来。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在一起，说实话，你也不知道吧”她坦诚地停下脚步面对他“你不想离开宇辰王府，我也不想离开国师殿，而且没有以后”。
“你不需要离开”他说，手下微微用力，将她拉近自己身边，另一只手附上她的脸颊“你不必担心怎么在一起，也不必对比别人是如何在一起的。我都听你的”。
话是这么说，依兰居然窘了半张脸，别开视线“你别……这样不像你”。她甩开他的手，就像他的异常导致了握他的手会触电一般。
宇辰也不恼，双手别在背后，跟在她身侧漫无目的地散步。“我知道你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唯独会在意水涵的看法”。
依兰默了默，看见湖面飞来了一只小白鹭，旋转几周后精准的叼起一只小鱼，满意的飞到远处湖边的芦苇丛中尽情享用。
“你一大早来找我何事？”她突然回神，停住脚步问他。
宇辰静止了片刻，看着她略微迟疑“睡不好，来见你”。
“那你现在见到了”她摊手，大有你可以回去了的意思。
对方却不接招，在她摊手的时候，顺势搂了她的纤腰进怀里，低头吻了她的脸颊，她的脸此时冰冰凉凉的，被亲了后真的像是触电了，弹开一点点。“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他问。
依兰感觉到一阵腻乎乎的，敲了他的脑袋“你能不能像平常一样，正常一点！”
“我只是做了我一直都想做的事”大概是在说，以前的他才是装的？
依兰挑眉，揽着他的腰将脑袋搭在他的胸口，看见刚刚那只白鹭又回来了，在她附近的湖边沼泽处，单脚站立着，等待机会再次捕鱼，由于刚刚吃饱，站姿优雅而又骄傲。
“但我必须要说，水涵和你一起掉进湖里，我肯定救水涵。他最重要”她轻柔了声音，语气却是坚定。
他揽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闻着她身上的月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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