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疑人不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赵振宇以为自己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韩飞真正的信任，他的想法没错，却有些低估了韩飞的心胸。

松林茂盛，树下积雪要比别处薄很多。沉默的行走在上边，听着脚下每走一步便会发出的“咯吱”声，韩飞的翻腾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说的对，钻牛角尖确实没有什么好处，着相太过，反成乱相。我得向你检讨……”

“世子爷——”

“你听我说，”韩飞摆摆手：“你我经历其实有些类似，全部经历过十分漫长的一段无人重视的阶段，幸好你我都没有被那些嘲讽所击倒，反而将其视作前进的动力……我一直认为人的一生先苦后甜要比先甜后苦好，朝堂上那个朱老夫子不是说过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扯远了，还是跟你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世子爷，您不必太为难，属下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

朱熹能说孟夫子的话，必是天选之子无疑了。

韩飞再次摆手制止赵振宇，说道：“问你个问题，你觉得赵青玄那人如何？”

“聪慧至极，小小年纪便懂谋身之道，日后必得善终。”赵振宇虽然不明白韩飞为何突然提到了金霞公主，还是老实的按照心中所想说道，不想话刚说完韩飞便大笑了起来，顿时诧异万分，问道：“世子爷因何发笑？难道属下说的不对么？”

韩飞停下来靠在一棵很粗的松树上止笑说道：“从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发现她连你都骗过去了，自然开心……实话告诉你吧，咱们都被她骗了，她的梦想可不仅仅是富贵一生，而是权势一生。”

“权势一生？只要她不出太大的差错，和富贵一生意思好像差不多……难道她也想学北胡女帝，牝鸡司晨不成？”赵振宇的眼睛原本不大，此刻却瞪的溜圆，可见其内心深处是如何的震惊了。

“瞧瞧把你吓的，如此一来，我这心里可就愈发的平衡了。”

“世子爷可有证据？光凭李康一面之词可做不得准。”赵振宇确实是个聪明的人，毫不费力便猜到了韩飞消息的来源。

“赵青玄曾经告诉过我，说她救过我的性命，对此我一直不解，想不起来她究竟怎么救过我，刚才李康帮我解了惑，李康告诉我，当日百草厅之所以出手相助，完全是受到了赵青玄的委托，龙向阳和高老大一样，也是李康她师傅的家仆。静贵妃想杀我，赵青玄却偷偷救了我，你猜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振宇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沉思了片晌抬头说道：“陛下倾向于韩杰大少爷继承定北军的军权，而静皇贵妃则倾向于韩继东少爷，这些情况虽然没有人明确的提过，朝野上下却不是什么秘密。

静皇贵妃半路派人截杀少爷，这事儿即使没有征得陛下的同意却也瞒不过他，他既然不出手阻止，说明在心里是默许此事的。公主殿下偏偏偷着跑去了云州，借世子爷您一个说法，她给自己所设定的人设便是荒诞不经，陛下曾经有意招您为驸马，她喜欢的却是吴青霜，跑去警告你一番，十分符合她的人设，所以没有人会怀疑，结果她警告你是假，私底下却是在保护你，甚至那日亲自出手刺杀于你都不过是她演给世人看的一出戏……”

赵振宇的分析十分到位，韩飞频频点头，鼓励他道：“没错儿，继续说下去。”脑海中却忍不住回忆起当日在长河之上赵青玄截杀自己的情形，他记得当时自己就很奇怪，对方明明有十分强劲的弓弩，却不射人，而是将绳索射到船上，如今想来，果然便如赵振宇说的那般，那次截杀，不过是赵青玄演给世人看的一场戏。

“综合这些情况分析属下觉得很容易便可以得出一个答案，在定北军军权归属这个问题上，金霞公主是倾向于您的。”

韩飞点头道：“这就能够解释通很多的问题了，比如为何赵青玄和李康先后将救我之事告知于我，再比如为何赵青玄会领着圆真不远千里再次尾随而至，还有她下山却不离去……但我仍旧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世子您说。”

“赵青玄之所以选择我，应该是看中了我好控制才对，为何现在仍旧不改初衷呢？我没猜错的话，她来山上要《南华经》是假，保护我才是真，后来下山应该也是终于承受不住压力才不得不为之，她究竟看中了我什么？”

赵振宇苦笑道：“这属下可就猜不到了，不过属下倒是知道一个道理，当一个人为某人或者某事倾注了太多的精力之后，心态会发生特殊的变化，举个简单的例子，当年属下尚在老家的时候，有个同窗远行，曾经托属下帮他养过一段时间的狗，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

属下其实特别不喜欢狗，那只狗长的也不漂亮，总是叫，刚开始的时候烦的不行，若非顾忌同窗情谊，属下真想宰了它吃肉。后来那只狗受了很严重的伤，属下精心照顾了它好久，给它买肉吃，甚至亲自上山采药帮它治疗外伤，最后总算把它伺候好了。

后来同窗回来了，世子爷您猜怎么样？曾经特别讨厌那条狗的我居然特别舍不得将它还回去了。”

韩飞笑着点头道：“猜到了，后来呢？到底也还回去了吧？”

“嗯，”赵振宇点点头道：“还了，然后过了几天之后，同窗请属下去家里吃饭，您猜吃的什么？”

韩飞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会就是那条狗吧？”

赵振宇重重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当我得知吃的居然是养了将近一年的那条狗时，我当场就吐了，那是属下第一回对人起杀心，不过属下到底没有杀那个同窗，只是从那之后再未吃过狗肉，也将他的名字从心里划掉了。”

“你这是编着方方的骂我是狗啊？”

赵振宇一愣，噗通跪倒在地：“世子爷恕罪，属下糊涂……”

韩飞笑着将他扶了起来道：“瞧你，一点儿都不幽默，开个玩笑而已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许真如你所说，赵青玄对我付出太多，哪怕后来发现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韩飞了，她也舍不得再换个人去扶持了。”

“嗯，不光如此，她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而且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对她来说，支持一个不被大多数人看好的世子才是最优的选择。”

“你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韩飞笑道。

赵振宇摩挲了摩挲后脖子，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不敢欺瞒您，属下心里还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是真话，我喜欢说真话的人……走吧，时间不短了，待会儿她们该不放心了。”

韩飞当先而去，赵振宇伸手擦了擦额头，这才亦步亦趋的跟上。

出身皇家的人天生就是政治人物，推而广之，掌握巨大权利或者钱财的家族子弟也一样。

世人全都羡慕他们，殊不知处在他们那样的位置，甚至无法享受到正常的亲情。

“最可怜的便是韩王赵煜了，日后无论谁继承皇位，都不会放过他的。”

这是刘志伟得知赵青玄所做一切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韩飞明白他的意思，赵煜或许真的没有野心，但他的地位注定身边并不缺乏充满野心的投机者，古来皇家子弟只要不继承皇位，大多不得善终便是为此。

“军师其实没必要同情韩王。”

刘志伟看了韩飞一眼：“为何？难道他不值得同情么？”

“政治人物的生死根本就不值得同情，他们本身便是人中的龙凤，先天便享受了太多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享受的东西，尊严，财富，权势……韩王莫非便真对那皇位没有一点心思？我不信。既然他也想要索取更多，那么自然要对可能发生的后果承担责任。不管是一展抱负还是济世救民，都是索取，既然想索取，势必要和别人发生冲突，势必要遇到困难，哪怕最终死无全尸，也不过是奋斗失败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和智慧去面对后果，我们可以赞扬他们锲而不舍的精神，却真的不必去同情他们的遭遇，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需要。”

刘志伟叹气道：“你说的有道理，看来你真的已经完全做好准备了。”

“我可没有当皇帝的心思。”韩飞笑道。

“在云幽二州，定国公的权利其实丝毫不亚于皇帝。”

韩飞也叹了口气：“是啊，权势真的是个厉害的东西，它的厉害之处不在于可以决人生死，而是在于人们明明都知道选择权势便要牺牲很多其它珍贵的东西，偏偏却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

刘志伟十分认同韩飞的说法，问道：“那你决定怎么办呢？金霞公主野心勃勃，偏偏心机深沉，背后还靠着一个神秘的师傅，想要从她身上占便宜怕是不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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