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征前
征北大军开拔在即，各方书信如片片雪花传入成国公府。
数年前那一仗，蒙兀元气大伤，此后茶盐粮皆不能自给，所积之财尽入大梁之境。
他们此次来犯，必是大雪封道，江南之粮无法送达北地，冬粮短缺，蒙兀人这才犯城抢粮。
北地军队久备不战，难免松懈，吃了败战，让蒙军意外得到南下之机。
前不久又出了禁军南迁之事，皇帝表露重文抑武之意，武将们恨不得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纵然不叫陛下刮目相看，也可图个勋爵福泽后人。
大梁上下皆知，此战必须胜。
成国公为帅，想去迎击蒙兀的将领们自然来求他，图副将军尉之职。
成国公府管家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小厮附耳说了声什么，他不敢懈怠，匆忙走向后门，一个灰衣男子正在等候。
男子通身衣料不显，从茄袋取出乌金令牌一示，管家面色顿肃，将他迎了进去。
国公府里多假峰秀石，硬生生在寸土寸金之地造出依山而建的气势，楼阁亭台富丽，木料取材贵重。
一路到了成国公书房，管家进去通报，而后示意那人进去。
成国公正手持玳瑁单照镜观看舆图。
此镜有放大之效，看舆图更加清晰。
他看得入神，头也不抬问道：“子衡叫你来有何事？”
“殿下手书一封，命卑职交给国公，请您务必启阅。”男子从袖中掏出信封，捧到他面前。
成国公顺手把单照镜搁在舆图上，接过信封，从里头抽出折好的澄心堂纸看了眼，瞳孔一缩，缓缓几步走到烛台边，将信封并纸一齐烧了。
他转过身，冷肃道：“回去转告殿下，此事我已知晓。出征之时，还望他多多看顾孔氏一族，待我归来亲向陛下陈情，殿下之难自当迎刃而解。”
那人听这些话不对劲，却不敢多说什么，垂头应承后赶回了慈庆宫，太监们告诉他苏公公在里头回话。
他不敢擅闯，无声站到一侧等候。
殿中，苏平站在太子身旁，低声问道：“余思盈毕竟是陛下降旨迎入宫中伺候的，奴婢不知该如何处置，欲问殿下之意。”
回想起余思盈惨状，他佩服她有的那几分刚烈，再加上已经查到的东西，意料之外地对此女生出一丝怜悯。
太子原本不打算留下她的性命，终究是个隐患，他没觉得该留，批阅着手下传来的文牍，不带一丝感情色彩道：“报病。”
苏平在心里默默替她叹了口气，答了声是。太子觉得有些不对，停下手中之笔，皱眉看向他，“你不忍心？”
报病就是报病死的意思。
苏平觉得她既然无法活下来，审问时说的便是临终之言，人之将死……
敌不过内心煎熬，他壮胆如实说了出来：“余思盈希望见殿下一面。”
苏平最是忠心耿耿，对太子所说，极少发声置喙。但他也极为了解太子。这一番话放在平时，他也许会动怒，但有那次夜探，太子这几日心情不差。
太子果然淡声道：“这是孤第一次看你心软，还特意挑时候来替她求情。也罢，她，孤没兴趣见，还说了什么，你直接替她说罢。”
苏平跪下道：“她说，所有事情，愿意自己一力承担，希望殿下不要迁怒他人。还说……”
他声音一顿，咽了咽口水，才颤颤巍巍地继续往下说，“若早知道这些，她不会入宫，更不会给殿下添一丁点麻烦。她自认罪该万死，对不起殿下，也对不起父母。”
太子越听脸色越沉，索性站了起来，走到他跪着的身影前，冷声道：“你该知道，这些话孤听了会不喜。”
虽然宋昉一直说他不好相处，旁人见着他都提心吊胆，但是他年纪轻轻就掌权，又有一副俊美皮相，论做夫婿的话，未必会差到哪里去。
处置过一批宫女后，他身边才不再有敢明着来的女子。
苏平心道坏了，他本也料到，只是心怀侥幸，以为宋伴读会将殿下哄得能忍这种事。他认道：“奴婢有罪，请殿下责罚。”
“自己去领罚。报病之事，换其他人去办……”太子想到了什么，隐含的怒火霎时被浇熄，唇角微翘，“罢了，先缓上两个月。你亲自监制一身宫女之服，去年广东进的珍珠不错，缀在上头。”
苏平也想到什么，一脸震惊地抬头，对上太子不悦目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殿……殿下，制衣需要尺寸，不知是给何人，奴婢前去测准……”
他其实猜到是给谁，心底还存了一丝不信，不然殿下也太过无状，如何能凭着自己心意骗雄为雌，实在令人不忍直视。
“不必，她不喜欢见外人，孤写给你。”
语气还有一丝炫耀？
苏平不敢贬损自家主子，只能同情起那个不喜欢见外人之人，眼睁睁看着太子走回桌边。
他抽出一张空白澄心堂纸，凭手感估摸了几个数，提笔唰唰写下，看着就心热不已，回头给了苏平，咳声道：“就按这个来罢。”
苏平应是之后，脚步深浅不一，恍恍惚惚到了殿外。
要不是手上就拿着那张纸，他真的还以为殿下虽然在男色上放|纵，到底还算个正人君子。
“苏公公”，前来迎他的太监小心指了指等候男子道，“回了。”
苏平把纸一折塞好，过去按例问了几句，就让他进去。
太子听完成国公说的那些话，眉心一跳，挥手斥退传话之人，一切如常地捉笔批文。
批了一会儿，他把狼毫狠狠地扔到地上，笔尖泚饱的墨汁飞溅四处。
凯旋之后，以功相胁。
成国公想将其女嫁入东宫之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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