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心比天高
崇义宫，皇后阿史那云换上了丝质的寝衣，洗漱过后便想直接就寝。
身边一直追随的婢女胡琪尔问道：“娘娘，您就要就寝了嘛？”
阿史那云头都没回，“不然呢？”
胡琪尔蹙眉道：“算算日子，今日不是陛下要来的嘛？”
阿史那云轻轻一笑，直接躺到了榻上，轻声细语道：“胡琪尔，你可真是傻了。今日佳人入宫，陛下哪里还会来我这？徒等，只是多几分傻气罢了。”
胡琪尔眨眨眼，似有不解。“可奴婢听说，进宫的不过是个庶女，还只是个才人。那些才人进宫，不都几个月都见不到陛下的嘛？”
阿史那云有些懒得理她，慵懒道：“胡琪尔，再这样傻下去就莫要跟着我了。你没听说是那才人是姜恩硕的侄孙女？这里头还不一定有什么事儿呢。”
胡琪尔轻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才道：“奴婢知错了，以后一定多张几双眼睛耳朵。”
阿史那云双眸微闭，轻声叹道：“这等戏码，我不屑于参与。我…本来也只是周与突厥合作的棋子，莫把自己看的太高，就不会跌的太重。”
胡琪尔眼中有一丝心痛闪过，轻声道：“公主……”
阿史那云轻笑一声，“我不伤心，因早就已经料到自己这辈子的路。陛下不会太过宠我，因为他心里一直顾忌突厥，当然，他也不会对我置之不理，也是因为突厥之缘故。我早知如此，所以并不曾上心。倒是那李娥姿，怕是要肝肠寸断了。”
与崇义宫相对而立，几乎一模一样规格的天成宫中，一个身穿单薄素衣的女子将轩窗打开，仰头看着那清冷的月。
贴身婢女小莲正好推门进殿，看到这一幕不禁轻呼一声。“娘娘，这样冷的天，您穿的这样少，又开着窗，小心着凉。”
宇文邕的淑妃李娥姿缓缓转过身来，悲凉的看向婢女小莲，轻声道：“我若着了凉，陛下会来看我吗？”
小莲心中一痛，上前几步将窗关上，才转过身来安慰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
李娥姿苍凉一笑，“是啊，何苦呢？我一个半老徐娘，比陛下大了七岁，又是贱民出身。无论容貌还是身份、年龄还是学识，都无法与阿史那皇后相比。如今，就连该去阿史那皇后那里的日子，陛下都没有踏足，又怎会来天成宫看我？”
小莲忍不住轻叹一声，“娘娘，要不然叫大皇子来陪您说说话？”
李娥姿凄凉的笑了笑，“这大冷的冬夜，何苦折磨赟儿过来？赟儿是成大事者，不可因为我这等小事便去叨扰他，知道了吗？”
小莲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可是娘娘，天儿不早了，您又吹了冷风，奴婢去熬一碗姜汤给你服下，您早些歇息可好？”
李娥姿淡淡点头，小莲便退出了大殿。
李娥姿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右手忍不住捏住左胸的衣衫，只觉得窒息一般的难受。
第二日，侍寝的嫔妃便要去皇后宫中请安。
小蓟有些为难的看向秋净莲，“美人，这去皇后宫中请安，是不是要穿的素雅一些？”
秋净莲将一只素雅的白玉簪插入发中对着铜镜看了看才道：“也不能太素，奔丧一般，差不多就行。”
小蓟恍然，如今在这后宫之中，不是自己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不做出头鸟就可以的。有些人看不上你，就算你整天将头埋在土里，也还是有人上赶着来害你。与其这般，还不如平平常常，不嚣张，也不慌张，就算不把所有人比下去，也不能被人看扁了！
秋净莲没有多带其他人，只带着必要的美人仪仗便出了云阳宫。来到崇义宫门前，她还看了一眼身旁的小蓟。
小蓟心领神会，上下左右看了看秋净莲的衣着和妆容，给了对方一个完美的眼神之后，才来到宫门之前。
“敢问来者是那位贵人？”门口的宦者有理的问道。
小蓟轻声道：“昨日新入宫的莲美人。”
宦者一听是那位莲美人，立马将宫门打开。“娘娘早有吩咐，请莲美人。”
秋净莲扶着小蓟的手，缓缓入了宫门，双眼直视前方，可余光却四处打量着这宫中的一草一木。这个地方，很和她的眼缘啊！呵，秋净莲在心中轻笑一声，这地方以后一定要是我的！
秋净莲步入殿中，礼数周全的给皇后阿史那云行了大礼，却未听到皇后的声音，反而遥遥传来了皇帝宇文邕的声音。
“莲美人规矩很是周全。”宇文邕的声音清润有力。
秋净莲有些没想到皇帝会在此处，连忙额头点地给皇帝请了安。
这才听到皇后的声音不咸不淡、不高不低的传来。“美人平身吧。”
秋净莲谢恩之后才搭着小蓟的手，缓缓起了身。
阿史那云看了看秋净莲微垂的脸，缓缓启唇道：“胡琪尔。”
胡琪尔立刻上前一步，朗声道：“娘娘有赏。”
声音方落，便有五个人手持托盘而出，上面放着许多奇珍异宝，来到秋净莲身前。
秋净莲谢了恩，便听阿史那皇后又道：“淑妃与薛良人正好也在，莲美人也一并打一打招呼吧。”
秋净莲微微抬眼，看了看大殿左前方的那团天青色锦衣，便知道是淑妃华服，礼数周全道：“给淑妃娘娘请安。”
又看了看右前方那绛红色华服，便知道是良人的服制，温柔有理的说道：“给薛良人请安。”
淑妃李娥姿一直看着这个皇帝的心头好，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妹妹多礼了，快起来吧。莲儿，将我那对羊脂玉镯送给莲美人。”
莲儿手中早就捧着宝盒，听到指令立刻上前，将宝盒交给了小蓟。
薛良人眉眼有些上挑，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向下俯视，嗯了一声便示意身后的奴婢送上见面礼，再无多话。
秋净莲面色温和的谢过，依次写过后便柔柔的看向了莲儿，轻声道：“竟是好大的缘分。”
可就是这看似柔和的一句话，却让宇文邕的面色敛了敛。
李娥姿见状心中一紧，吸了口气，咬咬牙才道：“竟不曾想冲撞了美人的名字。”
莲儿心道不好，还未有任何反应，便听宇文邕就着李娥姿的台阶说道：“那便改一个名字吧。美人，既然与你有关，这名字便由你来改吧。”
秋净莲满面惶恐，“陛下，淑妃娘娘的贴身婢女，怎能轮到臣妾来起名字？”
宇文邕直了直身子，面无表情道：“寡人一向不喜后宫不和，所以寡人后宫的人，脾气都是好的。寡人让你给她起名，淑妃贤良，是不会有什么不满的。淑妃，你说是不是？”
淑妃李娥姿此刻简直想哭，可她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轻声道：“是，臣妾绝无怨言。”
秋净莲的面色依旧有些惊惶，怯怯道：“那…那臣妾就僭越了。臣妾读书不多，淑妃娘娘的婢女…便叫…便叫平儿可好？平平安安？淑妃娘娘，这名字可好？”
莲儿心中本就因突然要她改名而愤愤不平，一听秋净莲要将她改成平儿，那不是取笑淑妃平民出身嘛？
自己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淑妃娘娘蒙受如此奇耻大辱！“奴婢…”
“平安是福，便就叫平儿吧。”李娥姿盖过了平儿的声音，说罢还给了她一个眼色，让她不要多事。平儿只得咬咬牙，双唇紧抿着不再言语。
宇文邕面上这才有了些笑容，“淑妃果然贤良淑德，好了，时候不早，寡人要去早朝了。”说罢便起身，在一众恭送声中出了大殿。
皇帝一走，阿史那皇后便道：“美人初侍陛下，想必身体乏累，先回宫歇息去吧。”
秋净莲低眉顺眼的道了声是，才带着小蓟退出殿门。
“那臣妾不打扰娘娘休息，先行告退。”薛良人径直起身，神色恭敬的退出殿外。
李娥姿有些气短，也想回宫，便上前一步恭敬道：“皇后娘娘，臣妾…”
“姐姐何必自苦……”阿史那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便起身道：“淑妃姐姐也累了，回去歇息吧。”说罢便自己先行进了内殿。
李娥姿的神情有些错愕，半晌，才缓缓低下头，死死握住平儿的手，低声道：“平儿…回宫。”
胡琪尔端着银耳羹进了内殿，轻声道：“娘娘，淑妃已经回去了。”
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后，阿史那云说道：“那人必不简单，以后小心些。”
胡琪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奴婢会万般小心，只是娘娘是如何看出她不简单的？是因为她对莲儿…哦不，平儿说了那句有缘分么？”
阿史那云淡笑一声，“她的眼神，就算隐藏的再深，也藏不住她的满腔野心。她虽然一直微垂着头，可那双眼却一直在微微转动，你可知在转动什么？”
胡琪尔思索片刻道：“是在耍那些心眼儿！”
阿史那云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道：“耍心眼儿是真的，可她转眼珠是在打量我这宫殿里的陈设呢。到底是年轻，那一副她很满意的神情，真是藏都藏不住了。”
“她很满意？”胡琪尔重复着她没听懂的话，最后恍然道：“娘娘是说她…！太大胆了！”
阿史那云迁了迁唇角，好看的眉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想多了，只要突厥还在一天，我就还是皇后一天。可若是陛下的一统大业成了，没了突厥，不管有没有她秋净莲，我都不会再是这里的皇后。”
胡琪尔听了之后只觉得一阵心慌，连忙双手放在胸前，冲着突厥草原的方向跪了下去，口中嘟囔道：“天神保佑，天神保佑啊！保佑我公主一切顺遂，一生平安！”
说罢，她才起了身，面色沉重的说道：“公主，要不要找个太医好好调理一下身子？只要有了皇子，您是不是就安全了？”
阿史那云的笑有些凄凉，“不，我不要我的孩子被关在这样的牢笼里。他不可以像我一样不得自由，如若不能在宽广的草原上策马驰骋，我宁愿他压根就不要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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