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春节（二）
秋家祠堂，夜皎月还是第一次踏足。从敞开的八扇大门望进去，硕大的房间里密密麻麻全都是牌位，看不清上头写了些什么。夜皎月不由得想起刚刚幻化成鬼魂的时候，便是在秋家的祖坟，这一个个的牌位，想必便跟那些坟墓一个不差吧？
平日里，那些庶子庶女除了过年祭拜之外，都是不能踏足祠堂的，除非是做了什么错事被处罚，甚至是做错了什么大事被除名才会过一遍祠堂。秋净荷那次，连祠堂都没让过便除了名，夜皎月回想起来，还真觉得自己有些心狠手辣啊！
众人聚齐，秋枫便站到台阶中央，看了看天上的启明星，高声说道：“秋家后嗣，入祠堂——！”
说罢，由秋枫打头，秋静玥紧随其后，之后才是秋净冬之后的一干庶子。所有男子走进祠堂，依照着次序跪在地上。祠堂门外，秋李氏带着一干女眷，也按照次序，跪在了外面地上。
上贡、磕头、念辞……一干繁琐复杂的祭拜之后，天都将亮了，才趋于结束。
夜皎月顾不得全身的酸痛，上前扶起秋枫。秋枫借着她的力气起了身，摇头笑道：“真是老了，就这一会儿就觉得累了。”
夜皎月笑道：“爹说的哪里话？我现在这么壮都觉得累呢，爹再过六十年，还得带着白发苍苍的我祭拜祠堂呢！”
秋枫听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再过六十年？那我都一百多岁了！”
“那怎么了？我听闻南山有个村子，里头的老人家一百岁还赶集市挑着扁担卖东西呢！您跟我娘啊，没问题！”夜皎月笑呵呵的哄着秋枫。
秋枫十分高兴，就算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像那南山老人们一般，可听着这吉祥话就是受用！走出祠堂之后握住了秋李氏的手笑道：“我儿刚刚说，要我们六十年之后还大伙来祠堂祭拜先祖呢！哈哈！”
秋李氏听后也笑眯了眼，“我儿孝顺，这么伺候我们哪，说不准还真能呢！”
秋净远心中冷哼，嘲笑长兄就会耍嘴，可面上却是满面真诚的附和道：“父亲母亲身体康健，肯定没问题！”
秋枫也没说什么，只微笑着让大家都散了回去休息，便跟秋李氏相互搀扶着向前院走去。
夜皎月看着他们二人相互搀扶的背影，心中暖暖的羡慕着。夫妻一辈子，能这样搀扶着到老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吧。
秋净兰看了看站在长兄身后的秋净凉，悄声走了过去。还没等走到他身后，秋净凉便回了头。
“四兄好耳力！”秋净兰诧异的张了张小嘴。
秋净凉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便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布包，轻声道：“四兄给你的春节礼。四兄兜里没什么银子，你别嫌弃。”
秋净兰开心极了，小心接过小布包，笑道：“怎会嫌弃？谢谢四兄！”
夜皎月听到身后二人的说话声，面色有些不悦的回头对秋净凉说道：“哎，你这孩子，你这先我一步闹得我什么准备都没有，搞得让别人怎么想我这个做长兄的？”
秋净凉知道她并未生气，只是在帮自己开脱，便从怀里头又掏出一个稍大了一点的布包，说道：“长兄，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我也给长兄准备了，不值钱，都是我自己做的。”
秋净远远远看着那三人，心中不屑，转身便走远了。
秋净冬此时靠了过来，笑着问道：“长兄，请问长兄何时娶长嫂过门啊？”
夜皎月就好似对秋净冬过敏一般，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心情狂躁。她好不容易控制下情绪，说道：“爹娘选的日子，我还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秋净冬干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不不，愚弟我就问问，就是问问而已。天怪冷的，愚弟先行告退。”说罢便咽着口水转身走了。
待他走远了，夜皎月才看了看秋净凉，低声道：“四弟，不知怎的，我看见他就心情不好，语气便也不善起来，你别介意。”
秋净凉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跟长兄一样不喜他。”
夜皎月不由得失笑，那可是你亲兄长啊！“好了好了，不说他了。怪冷的，你们都不困么？”
秋净兰小心的摇了摇头，折腾一宿天都要亮了，最困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就算回去也是睡不着。她偷偷瞟着长兄小声说道：“净兰不困，长兄困吗？”
夜皎月岂能看不见她的小眼神，笑道：“还行吧，你有什么事儿，说吧。”
秋净兰搅了搅衣襟，轻声道：“也不知道皎月阿姊睡了没有。”
夜皎月笑道：“你就说吧，什么事。”
秋净兰思索了片刻，才道：“以前就听人说，普通人家的兄弟姊妹，会在过年的时候彻夜不眠掷彩战。我不会玩，但是…很好奇……以前我都是回房呆着听着外头远远地爆竹声睡不着…”
“彩战…是什么？”夜皎月从未听过。
秋净兰眨眨眼，“净兰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平常人家经常会玩儿的游戏。”
麦冬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众人，开口道：“大郎君，彩战就是掷骰子的一种，将人分成两伙，双方掷骰子，点数加到一起，哪方点数多，哪方便是赢。赢的一方可以在输的一方脸上画颜料，故称彩战。”
一直站在夜皎月身边的秋净凉明显感觉到自己这位‘长兄’听到彩战的玩儿法整个人都精神了，不禁觉得有些不妙。
“麦冬。”夜皎月转头叫道，“咱们有骰子吗？”
麦冬回道：“川柏应该是有，可是女郎们会玩吗？”毕竟是在脸上画颜料的事儿，女子一般都不会玩的吧？
夜皎月回头看了看秋净兰，见她居然有些期待，随即笑道：“有什么的，都是自家人，咱们准备上好的颜料，又不会伤了脸。净兰，你最好看，你来说！”
秋净兰突然被夸，有些害羞。“长兄莫要这样讲，净兰没有皎月阿姊好看的。”
夜皎月笑着小声道：“这不是她不在这儿我才敢这样大声，再说了，我们净兰本来就好看。说吧，玩不玩？”
秋净兰思索片刻，点头道：“玩儿！”
夜皎月立即道：“川柏，将你那骰子拿来，咱们一起玩儿！”
川柏一听还带着自己，有些惶恐。“主子们玩儿也就是了，带着奴才们不好吧？”
夜皎月无所谓的摆手，“有什么的，大过年的一起玩儿才高兴。再说，我也没那你们当外人，大家一起！”
她这么一说，说的川柏心里都暖暖的，他看了看川谷和麦冬，抿了抿唇后点头道：“好，奴才这就将骰子取了来！”
回到别院，夜皎月便让川柏取来骰子，让川谷去叫石乘风和谢必安，又让麦冬去叫秋静玥和山楂山药。众人闹哄哄的齐聚一堂，摆上各色瓜果坚果和茶水。夜皎月让众人大过年的不必拘谨，通通围坐在一起，川柏又简单的讲了讲彩战的打法，众人便开始耍了起来。
夜皎月从没玩过彩战，秋家三兄妹也没玩过彩战。两大鬼差之一的谢必安和成天修道的白鹤高徒石乘风更是没接触过这种游戏。
夜皎月看着众人，说道：“现在想想怎么分成两伙吧。”
麦冬轻声道：“这个掷彩战也没什么难的，会与不会都无所谓，主要看手气。”
夜皎月一听，举起手说道：“谁愿意跟我一起举起手！”
除了石乘风，大伙竟陆陆续续都举起手来，就连一直不言不语的谢必安也不例外。
夜皎月大笑两声说道：“好，我们一伙，乘风自己一伙！”
石乘风这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珠子叫道：“你们欺负人啊！你们十个人打我一个人！”
众人纷纷大笑，夜皎月更是笑的直抹眼泪。“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大过年的，瞧你脸红脖子粗的那样儿！”
“谁脸红脖子粗了？”石乘风撅着嘴。
“这样吧，”夜皎月看了一圈，“我们分成两伙，我、皎月、必安兄和川谷还有麦冬。净凉、净兰、乘风还有山楂山药和川柏。我们这伙儿让你们一个人，怎么样？”
玩游戏就是涂个乐呵，大家都没有意见，便开开心心的玩了起来。本以为秋净凉一队多出一个人，可以锁定胜局，可一连几局下来，点数总是夜皎月一队来得多。夜皎月一队脸上干干净净，秋净凉和秋净兰一伙已经成了小花猫。
秋净兰撅着小嘴佯怒道：“我要跟长兄一伙！”
夜皎月玩笑到：“我可是个香饽饽，你要用几个人来换我啊？”
秋净兰撅着嘴说道：“留下四兄，剩下的都给你！”她咬了咬牙，除了秋净凉，其余人等通通推了出去。
夜皎月哈哈一笑，“好！我们三个人，打他们八个人！长兄带着你们以少胜多！”
夜皎月和秋静玥这两个默契十足又手气最好的人一成了对手，局势立马焦灼了起来。别看对手人多，但是麦冬几个加上石乘风，不知为何全是一点两点，只有秋静玥和谢必安手气稍好。
不过夜皎月一伙虽然手气都好，但是人数劣势，脸上也多了好几处颜料，秋静玥专门用青色画道道，而谢必安专用红色涂点点，虽说没有几处，但这二人配合默契，夜皎月顶着秋静玥本尊的一张俊脸一时间花花绿绿好不热闹！
又玩了一会儿，夜皎月摆摆手道：“不行不行，不公平，我歇会儿，你们过来一人再战。”
这样一来，人数上便平均了。可是大郎君退出，将游戏的机会给了其他人，麦冬有些不好意思。“大郎君，您继续玩儿，奴婢不玩了。”
夜皎月摇摇头，“我有点儿累，我洗把脸精神精神，在边儿上歪着看你们玩儿会儿。”说罢便起身洗脸去了。
可洗脸归来的夜皎月并没有精神多少，不一会儿便歪在一边，也不管屋里的喧哗，香喷喷的睡着了。
秋静玥在她身上填了一条毯子，突然翘起唇角笑了起来。
众人哪里见过他这般邪魅的笑容，顿时忘了游戏，呆呆的看着她。
秋净兰怯怯的小声道：“皎月阿姊，您笑什么？”
夜皎月转过身，拾起了一红一青两支笔，便在那张原本属于自己的脸上画了起来。
清晨来到之际，麦冬上前轻轻推醒夜皎月道：“大郎君，起起吧，您该带着四郎君和三女郎去给郎主主母拜年请安了。”
夜皎月迷迷糊糊的正看眼，扫了扫四周盯着她看的人，最后目光锁定在秋净兰和秋净凉的脸上，睡意顿时一扫而空，哈哈笑道：“呦，都这个时辰了？快走，咱们就这么去给爹娘请安。”
秋净兰脸色一变，捂着脸道：“这怎么使得？怎么也要净了面再去啊，让父亲母亲看到我们这样，多失礼啊！”
“有何使不得？一家人，大过年的开心最重要，让二老见见你们两个小花猫！”夜皎月笑的前仰后合，起身就要走，突然想起秋静玥，回身说道：“皎月，一起去吧？”
秋静玥摇摇头，“我晚些再去，你们先去吧。”
“哦，那好吧。走吧，净兰净凉。”说罢夜皎月转身便要出门。
麦冬忍不住拦住夜皎月，好心提醒道：“大郎君，一大清早的，您不净了面再去么？”
夜皎月哪里知道自己脸上的状况，还以为还是一副被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样子呢，自己要是去净了面，再不让那两个小家伙净面就太欺负人了不是？“不用不用，赶紧请安去要紧。”
秋净凉看着已经要出门的夜皎月，说道：“长兄，你其实…”
刚说到这，秋净凉便看到了秋静玥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秋净凉噤了声，看着已经开门冲了出去的‘长兄’，心中腹诽，长兄啊，你的脸更惨啊！
待三人出了屋，山楂才小声问道：“娘子，主母那样喜欢你，你为何不跟着大郎君一起，却要晚些再去呢？”
秋静玥轻笑一声，“因为…要先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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