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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阳夷旧事


    楼欲倾出了暗牢,冷漠的对守在偏殿入口对黑甲神卫吩咐道:“去将暗牢收拾干净。”

  黑甲神卫躬身抱拳道:“是!”转身进了石道。

  楼欲倾提步走出殿外,晨风格外的清冽,冷漠的神色逐渐舒缓。

  绕过假山,走完回廊,楼欲倾老远便望见了依旧静坐在园中的连山,一旁茶壶噗噗的腾着袅袅白烟,好似一副赏心悦目的泼墨画,不由心情大好。

  “让舟兄久等了。”楼欲倾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妨事,坐吧!”连山温润一笑,竟是有了几分反客为主的味道。

  落座,楼欲倾发觉茶杯中腾着徐徐的热气,显然,这盏茶是新添上的,仿佛他便知晓自己此刻会出现,楼欲倾眉峰一挑,噙着笑,对连山道:“舟兄的茶倒是添置的十分及时。”

  连山莞尔,将筷子递与他,轻声道:“方才你吩咐食神做的饭菜,全是些荤腥油腻之物,清晨便吃那些,实在谈不上享受。我便私自让他们撤下,另做了两碗清粥,外加一碟小菜,都是下界普通人家的寻常吃食。”

  原来不是仿佛,是必定,他不仅知道自己方才去做了什么,而且还算准了自己归来的时间。

  楼欲倾望着这碗寡淡的清粥与小菜,一时间有些微微出神。

  楼欲倾幼时,凡间母亲楼卢氏,每日清晨,总会亲自端着一碗清粥一碟小菜,亦或是一碗不放糖的银耳莲子羹来他房中,得亲眼看着他吃完才作肯罢,清粥羹汤滋味寡淡,久而生腻,楼卢氏便每日变着法子做,就连自己的父亲也都时常感叹,自打有了子嗣,自家妻子比起往夕实在是判若两人,贤惠了太多。

  奈何,世事难料,双亲离世,门厅落败,吃穿不愁的自己竟成了吃百家饭的乞儿。而这也才有了后来,一招得势,三餐皆喜肉食,这一举动日子一长,就成了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

  “浸之……浸之……”

  楼欲倾回神,神情复杂的望着连山,疑惑道:“舟兄?”

  连山见他迟迟不肯动筷,问道:“浸之可是不喜清淡之物。”

  楼欲倾收回神思,察觉到失态,有些局促的笑道:“哪里,既是舟兄亲自吩咐,浸之焉能有不喜欢之理。更何况,我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便已饥肠辘辘。”说着,端起碗,不顾形象的喝了一大口粥。

  为道者五谷皆避,不似凡夫俗子,哪能真的饥肠辘辘,可楼欲倾确实吃的很香。

  连山见着他的吃相,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将自己还未碰过的那碗也推至他跟前,轻声道:“若是不够,这还有。”

  楼欲倾并未拒绝,自然而然换了碗,又喝了一大口。

  就着小菜,喝着清粥,小菜与粥,天生绝配。

  至此之后,楼欲倾清晨改食小菜清粥,一吃便是许多年,自然这也是后话。

  饭饱心足,撤了碗筷,神官侍奉着他用晨间采集的露水漱口,取了方云锦帕子擦了擦嘴,一切皆罢,又饮了口茶,打趣道:“多谢舟兄款待。”

  连山含笑道:“你如今有力气玩笑,看来确实饱了。”

  楼欲倾言归正传,试探道:“既然舟兄一早便算到我何时归,想必已知我去了何处?”

  连山颔首,云淡风轻道:“我知。”

  楼欲倾神情古怪的观着眼前人,心中不自觉的生出几分戒备。

  “浸之不必紧张。”

  楼欲倾意味不明的开门见山道:“那在舟兄以为,飞琼该不该死?”

  楼欲倾的直白让连山有些意料之外,原本想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便算就此揭过,毕竟息烽同八君密谋在先,行了不君不臣之事,失了道义,各方蠢蠢欲动,实在不太平。

  说来可笑,竟是雷声大雨点小,半道儿折在楼欲倾手里。再者,自他二人密谋之日起,这命便被拿捏在对方的手中互相要挟,迟早是需要一方落败,送上命。

  成王败寇,斩草除根。

  “命在自己手中之时,生死由己;命若离手,自然是旁人说了算,其他便做不得数。她被囚暗牢,命握在你手中,该不该死,自然是你说了算。旧时曾偶闻,幽篁宫暗牢囚笼有进无出,想来,飞琼方才便已魂入归墟了罢!”

  这一回答,使楼欲倾有些诧异,原本想着自己一连杀了八君,难免会落人口舌,毕竟人越是站在高处,便越在乎声名。也难免让连山以及九天宫阙的那位心生不满,毕竟八君祖上都曾为扶桑大帝所用,多少还存有几分君臣之谊,荫庇后人也是情理之中。然而,连山对此竟表现出了意料之外的冷漠。

  他确实猜不透眼前这位帝君。纵使连山不计身份,由着自己与他以又友相称,但他终究是这天地间,两位硕果仅存的帝君之一。

  思及此处,楼欲倾口中微涩,不知怎的,想要将此事讲个明白,突然开口解释道:“舟兄还记得,上回你出手相救的那位女子吗?”

  楼欲倾闻言,略做思索,回道:“浸之说的可是生息台的那位姑娘?”

  楼欲倾颔首道:“当初萝芙往云梦泽一去便是千年,千年如一日,我也看在眼里。”

  连山闻言颔首,单是回想那日屏翳的反应,便知此女定是深得人心。如今旧事重提,想来这萝芙的底细并不简单。

  “你是想说,那萝芙与近日这些事情还有些干系?”

  “不错。那日,我兴起前往云泥院,那萝芙一如往常,并无不妥。可到了生息台便觉着有几分蹊跷,兰儿在生息台温养神魂千年,心智状如稚子,照理来说,兰儿的生机应当愈发强盛才是,怎得却透着股死气,细细盘查方知,兰儿竟是中了往生咒。说起来,那日幸得舟兄相助,不然怕是还会有所拖延。”

  说着便对这连山抱手一揖。

  “初见萝芙,她尚是个心思单纯的小仙娥,晨间洒扫时碎了司正殿的一盏碧云琉璃灯,便被领头的神官罚着在殿门外长跪三日,那日赶巧被我遇上,身形小小的,旁人观着有几分可怜,恍惚间记起当初时常受人欺负的自己,便临时起意,免了罚。”

  “后来,过了一年,我那书房中缺个研磨的丫头,萝芙便被指到书房研墨,领头的神官说是此女做事细致妥帖,是个手脚麻利的。我见时方知,她竟是那日司正殿前罚跪的小仙娥。”说着楼欲倾面生戏谑。

  连山亦生笑意,道:“由此观来此女应是个聪慧之人。”

  楼欲倾颇为赞同,接着又道:“她便因此待在书房研了许多年的墨,确如旁人所言,萝芙行事妥帖,同之前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她判若两人。时间一长,便生出几分信任。这才有了后来指她去云泥院的事。”

  “如此本分,不料竟是藏的太深,看来那日我同屏翳是真的误解你了。”连山歉意道。

  “无妨,起初我不过只是有所怀疑罢了!我之所以前往幻海,是因为当时炽鸾亦中此术,这才将二者联系起来。后来派人查了查,前因后果方水落石出。”

  连山恍然,便接替他说了下去:“你后来偶然记起飞琼真身乃是朵萝芙花,而这萝芙的真身虽是朵红色鸢尾,但名字却偏唤作萝芙。二人间必定有些不为人知的干系,不是族亲,便是母女。”

  楼欲倾说到:“起初我也不大明白,即是飞琼之后,何故安插在我身边,做个供人使唤的小仙。可倘若此女无名无分,身份见不得光,那便说的通了。”

  “息烽身为玄夷司法神君,坐镇幽篁宫司正殿,司正殿君大都生来冷血无情,不在乎世事,只讲求礼法,当初弑君夺位,他便一直以为我楼欲倾是个枉顾礼法的奸邪小人,深恶痛绝却又孤掌难鸣。不过这世间最瞧不起情之一字的人,最后却死于一个情字。”

  连山闻言问道:“哦,这又是何道理?”

  “他与飞琼间的私情也非一日两日,多出个女儿也不足为奇。萝芙藏在自己父亲眼皮子底下,自然比在天底下的任何地方都要安全的多。也不知当初萝芙是如何说服息烽的,才使他答应让自己到我身边做个研墨的仙娥。不过,若非有萝芙施咒这么一出,我也难得那么早便想明白。息烽这般狗急跳墙,不仅是因为我夺了玄夷的君位,而也在于飞琼与萝芙母女罢!”

  连山虽猜了个大概,却也没料到其中竟还有这般多的弯弯绕绕,不过息烽身为玄夷司正殿神君,虽然私德有亏,但是这数万年的神君可不是白当的,没些本事,何以执掌一方司律。转而想到,听闻他赶往阳夷,送与飞琼的礼物,便是老相好息烽的头颅,连山突然有些好奇,楼欲倾是如何在这般短的时间杀了息烽,而且还是有赤炎令在手的息烽。

  连山当下便问到:“不知浸之是以何法息烽头颅?”

  楼欲倾故作神秘,一笑道:“息烽为了情,抛了他最为看重的礼法,既然如此,那我便用情对付他,人一旦有了弱点,还愁死不了么?他要紧飞琼,可依旧隐忍多年,那便说明飞琼的分量还不足以让他破釜沉舟,显然他更要紧萝芙,萝芙自然就成了他的催命符。”

  说罢又补了句:“当初在云泥院,让她自尽,于她而言也是桩好事。”

  连山思衬片刻,明白了几分。双亲与魔君为敌,萝芙迟早会有一死,当日为情自尽而亡,于她而言确实不失为一种好的死法。而时隔多日,这消息竟避过了息烽的耳目,想来应是屏翳的功劳,毕竟魔君在寿宫没有缘由的诛了他自己多年的近侍,传出去无论如何也会有损声名。恐是屏翳他自己也没料到,这后面竟还牵扯了这般多的事。

  连山说道:“你此番作为太过侥幸,若是屏翳当初没有封了消息。你可又该如何自处?”

  楼欲倾回道:“哪有那般多的若是,世事瞬息万变,我不过顺势而为。”

  他只是恰好做了此番布局,又恰好收了那几人的命。

  一只圈养多年,仍旧想要虚张声势,振翅腾飞的鸟,刚展开双羽,爪未离地便被主人折了双翼,后又断颈而死,这鸟在再如何死不瞑目,终究还是成了一只死鸟。

  鸟死了,不喜养鸟的主人便安心畅快了。

  撤了碗筷,一阵无语,还有些无聊,炉上的茶壶依旧噗噗噗的煮着。楼欲倾似是又乏了,双臂向上一撑,伸了个懒腰,一手撑着脑袋,耷拉在桌前,阖着双眸,阳光撒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切刚刚好。

  “舟兄,我许久不曾这般嗜睡过了。”

  “嗯。”

  “舟兄,我此刻甚好。”

  “嗯。”

  “诸事甚好。”

  “嗯。”

  “舟兄,我想去外头吃喝玩乐。”

  “嗯……嗯?……可。”

  “舟兄寻个去处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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