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当夜，墨家众人再一次齐聚在有间客栈中的一间密室里，他们在窃窃私语着些什么，转而声音愈来愈低，直至消失不见，他们紧锁着的眉头似乎表明了他们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而盖聂，手中握着剑同样锁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笼罩在这间屋子里，这种安静到诡异的气氛几乎是瞬间被一阵敲门声打破。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由速度最快的盗跖身形稍动飞至门边打开房门，幼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进入房内，正是天明。他手里拿着一封信，嘴里慌张地喊着大叔，他抬头在众人中间巡视了一圈后，眼神迅速锁定盖聂，而后向着盖聂跑去。
“大叔，连枝姑姑不在房间里，桌上留下了这封信。”他踮起脚尖，想把信封送至盖聂眼前，盖聂的眉头皱的愈发深了。
“她不在房间里？”他接过信封，拿出信纸径自看了起来。
“是的，我本来想找她玩，但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还去了平时的花园，里面也没有人。”天明有些委屈，他已渐渐将连枝当成自己的家人、朋友，谁知她竟一声不吭地就离开，这实在让他有些伤心。
盖聂没来得及安慰他，眼神在信纸上扫视着，薄薄的纸上只有寥寥数语：不必找我，只当我从未出现过。
看到这样的话语，盖聂不禁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却又在众人靠近之际悄然放下。
天明在盖聂身后踮了踮脚尖，嘴里不自觉得将信上的内容读了出来：“不必找我，只当我从未出现过。”他眼神中满是不解地看向大叔：“大叔，姑姑这是什么意思？”
盖聂垂了垂眼睑，紧咬着下唇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话语：“我也不知道。”他的语气凛冽、严肃，端木蓉却能感受到他内心的一处落寞之意，她的心里亦有一丝落寞。
无人懂得连枝写下这封信的心意。
正如，无人知晓连枝曾在梦中的经历。
她，不过是一个误入时空的过客，搅乱了天地之间的棋局，搅乱了众人之间的命运。
“你是在等我找你。”东皇太一一步步地走上了蜃楼的最高处，转身一个甩袖坐了下来，他单手撑着下巴以一种很肯定的语气对着下方矗立着的连枝说道。
连枝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人，她紧咬着唇一个字也不说。时间越过越久，她的脸色也愈来愈苍白。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站着吗？”东皇太一玩弄着宽大衣袖上垂落的晶莹剔透的珠子慵懒的问道。
连枝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不说，我就走了。”他作势起身就要离去。
“你就只有这些话要和我说吗？”连枝终于说出了见到东皇太一之后的第一句话。
东皇太一似乎来了兴致，顺势又坐下，语气似笑非笑：“不然呢？”
连枝抬眸向他看去，那种炽热的、明亮的目光几乎将东皇太一灼伤，无人察觉的面具背后他悄悄地合起眼睛，刹那的时间又睁开，现在，这双眸子里又盛满了无情和冷酷，还有一丝看透人心的怜悯，对着连枝。
“我以为你会和我说你为什么没死，韩非哥哥！”连枝并没有感受到这丝变化，她很用力地将这句话说出口，期待着眼前人的反应。
令她失望的是，眼前人毫无反应，不，只能说是不在她预料之中的反应。高座之上的人发出笑声，而后笑声愈来愈大，直至响彻整个房间，然后，房间内陷入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不，我不是韩非。”他很果断地拒绝这个身份，就在他拒绝的同时，连枝动了，她缓慢地走上高台，一步一步地走的很稳，片刻后，连枝已然站在了他身前。东皇太一没有丝毫动作，眼睁睁地看着连枝一点一点地摘下他的面具，在面具背后的，赫然就是韩非的面容。
与少年时的书生意气相比，他少了些挥斥方遒的豪迈，多了些沉稳，不变的还是那个智珠在握的眼神。
东皇太一看着连枝不说话，连枝手里拿着面具也不说话。
片刻后，东皇太一打破了这番沉默，“我不是他。”
“嗯，你不是他。”这回的连枝难得的没有倔强下去，很认真地赞同了他的观点。
她同样很认真的看着东皇太一说：“韩非他一直是笑着的，绝不会这样耷拉着嘴角。”
东皇太一嗤笑一声：“你很了解他？”
“我不了解他，但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连枝很认真地在和东皇太一解释道。
这回，东皇太一没有说话，他沉默着。
“所以，我该称呼你什么？当初他身上的六魂恐咒催化出了你，是吗？”
“我叫东皇太一。”另外一个问题，他并不想回答。
“所以，韩非呢？”连枝还是锲而不舍地问着问题。
东皇太一起身夺下面具，转身的瞬间面具已被戴在脸上，他的声音响起：“韩非？你死了就能见到他。”
还不等连枝有所动作，又是一个闪身东皇太一来到她面前，面具中眼睛对着的部分已经对准了连枝的眼眸，一眨眼的功夫，连枝的眼神黏在面具上再也无法动作。
“这是什么”连枝艰难地问道，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等你醒来时，你的眼里只会有我。”
随着耳边的话语愈来愈轻，连枝脑海中的意识也愈来愈模糊，渐渐地，她坠入到了最深的梦境中。
东皇太一收起嘴角的轻笑，抿着唇看着眼前紧闭双眼的人，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见时连枝言笑晏晏的模样，不可否认的是他曾经真的将连枝当做自己的妹妹，但是现在，他心中默念：连枝，谁让你与众不同呢。
看着安静的房间，他挥手在二人站立之处立下结界，一道透明的半圆形罩子笼住二人，若有人曾见过昔日连枝用过的上善，他会很惊讶的发现，现在东皇太一使出的武功赫然与当时连枝使用的一样！
东皇太一竟也学会了这门功夫，甚至效用也被其更改、强化！
然而周围并没有人。
半圆形物体里，东皇太一紧紧凝视着眼前的人，嘴唇微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传出，于此同时，紧闭着双眼的连枝嘴唇也在微微颤动着，也没有声音传出。而在连枝的脑海中，一道悠远、宏大的声音响彻在她意识中。
“我是东皇太一的妹妹，是阴阳家的圣女，我的使命是开辟天地之间的界限，我的哥哥会全力帮我完成这个使命，我一定会遵循他的指令行事。”
她口中喃喃自语着，微微颤动着的睫毛随着默念的话语逐渐变得平缓，东皇太一看着她情不自禁地在心内叹了口气。
“我叫凤女。”东皇太一看着面容平静的连枝缓缓吐出最后四个字，然后连枝的眼睫突然产生剧烈的颤动，似乎下一秒她的眼睛就要睁开。
看着挣扎中的连枝，东皇太一的语气变得更加沉稳冷静，“我叫凤女。”
“我叫凤女。”连枝跟着默念道。
就在东皇太一松了口气时，他原以为连枝心中已经接受他的暗示，刚想转过身，却在转身的刹那间，眼角的余光里，他瞥到连枝了正在疯狂抽动着的右手小拇指，它正以一种无法预测的动作飞快的抽动着，然后东皇太一迅速地转身，看着连枝的脸再一次地对她说，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东皇太一右手食指按住连枝的太阳穴，长长的指甲似乎下一秒就会戳进她的脑子里。
“我叫凤女。”
“我叫凤女。”
“我叫凤女。”
“我叫凤女。”
“记住，我叫凤女。”东皇太一对着连枝如是几遍念着，眼前的连枝毫无知觉地跟着东皇太一轻声默念，至于抽动着的小手拇指早已不自觉得放下去。
“我是凤女。”随着这句话被连枝说出口，她缓缓睁开眼睛，清澈透亮的双眸毫无焦距地眼前，仿佛眼前的东皇太一并不存在，那样空洞的眼光不知怎地竟令东皇太一心中一点刺痛，但很快地，这点刺痛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抹去。
“你是谁？”东皇太一问道。
连枝的目光集中到眼前人身上，“哥哥，我是凤女。”她嘴里喊着哥哥，眼神中却满是冷漠，哥哥这个词对现在的她而言，兴许只是个代号而已。
“很好。”东皇太一仔细凝望着她的脸，而后若无其事地将右手放下，他对着门的方向朝连枝呶呶嘴，“夜深了，你该去休息了。”
“是，哥哥。”连枝对着东皇太一微微低头，而后，转身走出门去。
门外，蜃楼上再明亮的烛火也驱散不了夜的暗淡，若有人从天上看蜃楼，他能发现，传说中巨大的蜃楼不过也是漆黑汪洋中亮着的一叶孤舟罢了。
直到一道人影在蜃楼处伫立，一丝光亮破开黑暗自天外而来，照映在那人身上。
那是，披着天光仿佛自天外而来的神女，冷漠而高贵、无情且无心。
那是等在外面的星魂再次见到连枝后的第一印象。
不，她现在是“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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