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是梅啊
一瞬间，时光仿佛回溯到了从前，阳光穿过蓊郁的树冠，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透过门窗，落在梅洗的发白的和服上。
一双皮包骨的小手紧紧抱着千代的细腰，梅的嘴角还留着食物残渣，披着银发的小脑袋却不知餍足地朝千代怀里拱着，嘴里嚷嚷道：“我还要，千代姐姐，我可以再吃一块吗？”
不远处，是坐在阴影里的哥哥妓夫太郎，枯草般的额发微微遮盖了他的双眼，瘦削的下半张脸没什么表情，蓬乱的发丝间，却偶有晶亮的眸光穿过，汇聚在相拥的千代和梅身上。
堕姬突然感到头痛，她低下头揉了揉痛得发胀的额角，才发现这痛感，是体内无惨的细胞在作祟，它们要将陷入回忆的堕姬拉回现实。
不需要想起那些东西，那些是寥若星辰的，属于人类谢花梅的幸福。
而现在，你是堕姬。
“啊……”后背上突然一阵钻心的刺痛，千代轻轻推开怀中的堕姬，却见堕姬那张苍白美艳的脸上青筋暴起，全身上下爬满了血管般的鬼纹，黑色的指甲尖如长钩，还粘着从千代后背抓挠下来的血肉。
“啊——啊——”凄厉的嘶吼从喉管内挤压出来，堕姬全身痛苦地痉挛着，只觉得体内无惨的细胞，像要搅碎内脏一般□□着自己的身体，碧绿的双眸骤然大睁，瞳仁上“上弦”、“陆”的字样时隐时现。
“对不起……大人……”堕姬痛苦地紧绷着嘴角。
“我现在……就杀了她！”
痛苦与迷茫瞬间化为锐利的杀意，堕姬毫不留情地举起手，朝着千代的脖子捏去！
手臂却在半空时，便虚弱地垂了下来。
好痛，撕裂灵魂般地痛。
“我是大人……最忠诚的……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身体却因疼痛而摔倒，蜷缩在一角。一开始还在嘶吼的堕姬，最后嘴里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哀鸣。
“梅！梅！”千代担忧地跑过去想搀扶起梅，却被梅无力地一把推开。
“滚开！”梅压抑着痛楚低吼着。
“是无惨做的吗？”
“该怎么样……怎么样才能让你好受一点！”看着在地上翻滚的梅，千代急得泪眼婆娑。
“没有用的……这是……大人的惩罚……”
“是我……犯了错……”
“你犯了什么错！你明明什么都没干！”千代再一次扑过去，一把握住堕姬发颤的手腕，“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我就算豁出去性命，也会努力做到的，梅！”
“呵呵……”陷入极度痛苦之中的梅，却发出一声嘲弄的浅笑，“没有用的。”
“虽然……大人可以……监控我们的……思想和行动……”
“但也不会……无聊到……时刻读取我们的……思想……”
“只有一样……是……绝对……绝对不可以的……”
“那就是……背叛……”
许多年前，珠世的背叛让无惨对自己身边的鬼有了忌惮之心。
为了防止再有鬼脱离自己的掌控，从那以后，无惨便将自己的细胞留在上弦鬼的体内，一旦察觉出手下有叛变的意图，想抛弃鬼的身份与人类为伍，细胞便会攻击其身体，造成强烈的痛苦。
千代望向堕姬，见堕姬的眼角悄然垂下一滴眼泪，嘲弄的笑容慢慢变得凄然。
“真是讨厌啊，笼岛千代……”
“刚刚抱我的那一下，让我有点……”
“不想当鬼了呢……”
千代怔然，但下一秒便不顾堕姬的阻止，将堕姬死死拥入怀中。
“梅！”千代哭喊着堕姬人类时的名字。
“你是梅！你是梅啊！你本来就是人类！才不是什么鬼呢！”
“你的身体里，跳动的是属于人类的心脏！饿了会想吃东西，对欺负过自己的人会记恨，才不是什么鬼的本性，而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啊！”
“不管你杀了多少人，吃了多少人，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管我要厚蛋烧吃的梅！”
也许是这番话有了效果，一直痛苦挣扎着的堕姬，身子突然停止了发抖。
“梅？”千代擦了擦眼泪，吃惊地望着堕姬。
就在千代以为堕姬终于好起来了的时候，却发现堕姬那双碧绿的双眸，突然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千代姐姐，你不是问我，我怎么才能好受一点吗？”堕姬突然勾唇笑了笑。
“让我……”
“……把你吃掉就好了啊！”说着，堕姬突然张开嘴，朝着千代的脖子咬去！
“啊——”千代尖叫着闪避开来，脆弱的脖颈上只留下了一道堕姬牙齿划过造成的血痕。
还没等千代反应过来，堕姬的攻击便接二连三地朝自己招呼过来。
和刚刚与自己战斗时的堕姬不同，此刻的堕姬，攻击毫无章法，速度也下降了许多，可眼眸中浮现的，却是毫不掩饰的欲望，对血肉的欲望。
身体的痛苦让堕姬进入了发狂的状态之中，她不停攻击着千代，却一次次被千代躲过。
“停下来！求求你！”千代哭着说道。
可堕姬听不懂千代的话，她不知道什么叫停下来，她只知道，自己很饿，需要吃人，吃很多很多的人！
堕姬徒劳无功地攻击了几次，发现眼前这个人没有办法吃到后，突然转身朝门口奔去。
此时是午夜，就在这扇门背后，喧闹的荻本屋内，挤满了游女和客人。
对此时的堕姬而言，那就是满满一屋子的食物！
长着尖长黑色指甲的手迫不及待地搭在门上，堕姬头也不回地要冲出去，却突然被一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腰！
“不！梅！求求你！不要吃人！”
“啊！啊啊啊啊！”梅嘶吼着，用手脚和缎带疯狂攻击着身后的千代。
鲜血从千代受伤的耳朵上流了出来，可她却仿佛不觉得痛似的，抱着堕姬的手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千代将脸紧紧贴在堕姬的背上，不住地呢喃着。
“你不是想当人类吗？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千代抱紧的双臂都快要失去知觉时，她终于看到，身前的堕姬停了下来。
像是被抽干了气的皮球，两个精疲力尽的小人紧紧贴在一起，慢慢滑落在地上。
“咳……咳咳……”倒在地上的堕姬不住地咳嗽着，嘴角汩汩流着血。
千代怔怔地望着堕姬，差点又要流出眼泪：“梅……你不会……要死了吧……”
“什么？”堕姬眨了眨已经恢复了清明的双眼，哑着嗓子问道。
又用手擦了擦唇边的鲜血，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这是那位大人在我体内留下的细胞。”堕姬愕然，“全死了。”
“我……我不再被鬼舞辻无惨大人控制了是吗！”堕姬鼓起勇气说出了那个被视为禁忌的名字，在发现应该有的惩罚迟迟没有到来之后，堕姬睁大了眼睛。
“我……我真的摆脱控制了……”
“我是梅啊……千代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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