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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逃离


“派出人马,  拦住出入京师的各条要道,京师变乱的消息不能扩散。不,也许现在已经晚了,  但是扼住消息依然重要。让薛珍带队!”

        “从现在起,一粒粮食也不许往南运!”

        “不许贩卖马匹南下!”

        “收紧度牒,不要再发啦,  严禁擅自剃度僧尼道士!”

        “今年无论京师如何,科考照旧!太学生的待遇不变!”

        虽然说是保密,  但是公孙佳仍然一道命令一道命令的往下发。赵锦与单良对望了一眼,他们俩更有经验,  一看这命令就知道这里面有了一丝“自保”的味道,  已是对京城的情况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赵锦低声道:“您还要预防一件事——雍邑官员亲属多在京师,  如果以家眷、亲族为要胁,许多人是会妥协的!”

        公孙佳道:“我把守城军士的家眷已经都迁过来了,  雍邑必然不会出现大乱,只要不乱,就能从容应对那些变故。或者出兵解救,  或谈条件都行。这是最坏的情况。”包括她家的私兵,  都是带着家属来开荒的。军心不乱,  其他的就好说了。

        单良道:“情况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有陛下在,  宫中禁卫的都是什么人您是知道的。哪怕章旦父子有异心,  放出上皇来搅乱局面想要混水摸鱼,  他们也不能让局势变得不可收拾,  更不会四面树敌,  至少不会首先将您作为敌人。”

        公孙佳道:“就怕一旦乱起来,事情就不受他们控制了!这群王八蛋,以为自己有多么厉害吗?他们起得了头,  却未必收得了尾!草甸子上放一把火,点得起火他们灭不了火!乱兵有什么军纪?还有无赖流氓趁机作乱,不会太好的!何况那是在京城,许多人不敢下格杀的命令!”

        这话是真的。公孙佳如果在,她敢下令作乱者格杀勿论,她不在,无论是钟源还是政事堂的另几外,恐怕都没这个狠心。如果霍云蔚在,他或许也能做出果断的决定,其他人真的难说。赵司徒如果在世,他是公孙佳认为有狠心的文臣,赵司翰就不敢保证有这份心了,容逸恐怕也要顾虑到种种礼仪规矩。

        还有一个梁平,他虽然脑子不一定好使,但是打仗的天赋是真的有,如果让他把章嶟给劫出了京城,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连年的灾变,消耗的不止是国家的物资储备,还有百姓的信心。章嶟居然是完美地躲过了这一段“天谴”的岁月,如果他登高一呼,那是真的要完蛋!

        “但愿有人能狠得下心来!”公孙佳喃喃地说。

        单良小声说:“无论如何,手里有兵的,都能留存到最后,无论是妹妹还是枢密,手上都有兵!”

        赵锦心中不是滋味,她与一双儿女算是站对边了,可娘家大部分人还是在京城里的。与赵司翰再有矛盾,赵家遭遇这样的变故她也是不想的。现在派兵去京城也不大现实,公孙佳可以派兵去“接应女儿”,这没问题。但是“拥兵入京”就是实打实的造反了!没有奉诏的时候是不能这样做的,做了,就意味着要和权力告别。赵锦内心十分煎熬。

        公孙佳自己心里也急,虽说钟源有兵权、钟家有兵,但是大长公主重病、钟秀娥还在钟家,怎么也不能不担心。她还有另一重担心——宗室们会怎么样。延安郡王引了更多的宗室入朝有几年了,这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有岷王在,问题应该不大。

        宫里她倒不太担心,禁卫在,章明靠谱,梁平应该不能进入宫廷——他从来就没有在禁卫上干过,他不熟悉这个活,逼宫也得费点劲,有那功夫,钟源也能就近调京郊大营保驾了。

        她把问题逐条想了一下,说:“最糟糕不过是章嶟逃出京城。至于赵相他们,大门一闭,熬到变乱平息还是不难的。京中不是没有明白人,应该能够应付。只要陛下下旨平叛,哥哥去夺了章旦的兵权,关闭四门,请上皇回别宫养老。剩下的蟊贼不足为虑。”

        赵锦一听觉得也对,心下渐安,说:“就看能不能稳住乱局,只要不大乱,就没事儿。”

        几个人自认已经把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实际上的情况可能要比这个好得多。妹妹纵使调不动京郊大营,她也是安全的。京城里面呢,即便会有骚乱,肯定会有一些伤亡,应该也只是小规模的,动乱更有可能就是被宫里的几道旨道一出,京郊大营奉旨勤王,几位重臣一弹压给稳下来。然后就是换人,清算。

        他们定下神来之后,更担心的是大长公主会不会因此受惊加重病情,由此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此时的他们忘了一件事——如果他们设想的其实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呢?还有更糟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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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妹妹低声催促着。

        她和荣校尉俩人计划得还挺好,荣校尉一面反醒为什么没能提前发现海七星的行动,一面还能把府里的人带出城来,已是相当厉害了。

        两人的计划很简单:出城,带兵进城,平叛,结束!

        公孙佳的女儿也不能把两千号的私兵都驻在京城里,公孙府里至今也有有个一两百人而已,妹妹和荣校尉估计了一下人数,对比街上的乱相觉得不够使的,一面派人给钟府报信,一面派人向宫中汇报——陛下,我出城调兵,我看你伯父章旦不太可靠,你小心,看到他带兵进宫别给他开门,只让他一个人进!

        然后两人就留下一百人看家,带着一百人冲出了城去!她从城内往城外去,那是相当方便的。

        这个时候去找章旦理论提醒?开玩笑,京兆都出动了,章旦那儿安静得要死!开什么玩笑?谁知道章旦是怎么想的?

        妹妹当时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冲到钟府接到钟秀娥然后去宫中,宫里有皇帝、有禁军,非常方便。二是冲到城外,调兵。她很直接地对荣校尉说:“章旦靠不住,咱们出城!”此时还还没黑,也就是说,章旦根本不存在“都睡着了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不动,只能说明要么章旦有异心,要么章旦是个废物,反正都是靠不住!

        俩人先到庄子上点私兵,同时让庄子上的佃户集结起来自保,在庄子上趁点兵的功夫给公孙佳去了封信。然后带上私兵去了京郊大营。此时天色已暗,京郊大营还不知道京城变乱的事情,妹妹带着两千号人过来,他们还以为是什么胆大包天的死鬼来找死奔袭他们呢!

        两下点起火把打了照面,互相核验了身份,两下才互相放下了兵器。妹妹冲领头的张闯说:“带上兵马,咱们走!回京平叛去!”

        张闯一动不动的。

        妹妹惊讶地看着他,这是开国元勋张飞虎家的人,是张德妃的娘家人,贺州老乡。虽然年纪是比她大一些,但是日常也是熟人。怎么这误会解除了,他还不动呢?

        张闯将手心往上一伸,道:“兵符呢?”

        你兵符呢?调兵不得要个印信的啊?就凭你个丫头一句话,我带京郊大营跟你冲京城,你在想什么的啊?

        妹妹也傻眼了:“啥玩儿?我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你再耽误下去就要出事儿啦!”

        张闯往京城的方向一看,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就算有什么动静,他也得等到有个确切的命令才能动啊!张闯对妹妹说了实话:“要是令堂过来,我没有二话,什么也不管,她要我跟着走我就能跟着走。令尊过来都差点儿意思!这营里,你以为都是些什么人?”

        京郊大营肯定是士兵成份最好、最忠心的,但是忠心也分很多种,其中有些人还是梁平用过的人。梁平这个人,从北往南再回京城,来来回回一二十年,开始还有章嶟护着,手下用过的精兵无数。如果跟过梁平的人都要替换下去,全国精兵得减去三分之一!那就没得玩儿了。所以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为梁平惋惜的,公孙佳夫妇在,他们能服,妹妹,不行。

        妹妹跟张闯磨到天都快亮了,也没个结果,妹妹等不了了,说:“行!你守法!我是个混世魔王!我不打搅你做个正人君子了!”

        带着手下就跑了,张闯也没派兵追击她,反而说:“回营!”率先转身。与妹妹对峙了大半宿,大家都累得够呛,张闯回到大帐也没休息,而是对心腹说:“派个人回京里看看……”他的家眷也都在京城呢,可不得看看吗?

        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说:“快看!京城方向!”

        京城,火光冲天!

        张闯脸色大变:“坏了!”再派人去找妹妹,哪还找得到?那货的私兵都不是一般人,一水儿的骑兵,早跑得没影儿了。

        妹妹一离开营地就着急了,问荣校尉:“这京城,咱们还能回得去吗?这会儿肯定关城门了!就这两千人,城门不开,咱们是打不进去了!”两千人,攻打一座京城?想啥呢?

        荣校尉的家小也在京城内!他仍然说:“有这两千兵马,我先护送您回雍邑,见了君侯再图其他!”

        妹妹道:“那怎么行?至少要打探一下京城消息吧?还有外婆、太婆她们也还在京里!我想京里应该还有人吧?舅舅他们也应该能够坚持,还有陛下……”

        “我会派人打探消息的,现在是您的安全!”荣校尉铁青着脸说,“公孙家,只有您一棵独苗了,就是这些人都死了,也要把您安全送到雍邑!”

        妹妹突然发怒了:“然后呢?我去雍邑有个什么屁用?刚刚你也看到了,张闯,平时跟我哼哼哈哈陪笑脸儿,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他为什么这样?他瞧不起我!我就是个躲在爹娘身后的野蛮丫头罢了!我如果遇事就要别人保护逃命,不能有担当、不能做事,我就永远是个废物,你给我娘送个废物去干什么?想要废物,她自己再生一个就行了!我不是三岁小孩儿,得要人护着、活下去就是不辜负大家的苦心了!我已经到了该有担当的年纪了!我不走!哪怕走,我也要把这里的事了结了再走!再说了,京城的情况未必就十分凶险呢!先听听消息吧。”

        荣校尉道:“好,不过你不许冲在前面,也不能擅自行动!”

        “成交!”

        两人又率队往京城疾驰,还没赶到就看到京城一片火光。妹妹胆子再大也有点懵:“荣伯伯,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见过这样的吗?”

        荣校尉还真没见过!他比妹妹沉稳,说:“太夫人的消息我派人打探,你得跟我去雍邑!”

        妹妹道:“且慢!让他们带上我的印信,告诉他们一旦情况有变,就告诉里面我已经去雍邑了!”这样也好让他们忌惮一下雍邑的势力。

        “知道了。”

        “带上我的印信就能从北门走了,宫城的北门,是我们家的熟路!”

        “知道了。”

        荣校尉低声唤来两名小校,让他们带上印信绕去京城北门,只要能进城,从那里入宫就会更近。他自己却与妹妹率队先回庄上——原本想的是调兵、入城、平叛,所以用最方便战斗的装束,两千号人根本没带干粮!在京城还能缺了吃的吗?

        现在这样,熬了一夜人困马乏,跑也跑不快。得回去吃个饭、至少准备三天的干粮(这个庄子上有)、把马喂一喂,花个半天的功夫再把庄子上的事务安排一下,然后跑路!

        他们才在庄子上饮了马、吃了饭,把庄子上剩余的青壮组织起来,荣校尉匆匆安排了防务,下令:“京城如果有变乱,你们也不要留恋这里,收拾行装往北撤!”

        妹妹也顾不上休息,吃完一抹嘴,提了自己那一份干粮蹿到马上,正在整队时,阿姜狼狈地逃了过来。妹妹大喜:“你出来了?!京里情况如何?是不是……”没事了?所有人都尖起了耳朵等阿姜说话。

        阿姜从背上解下一个小包袱来:“烈侯的牌位我给带出来了!”先交代这一句才哭出声来。

        荣校尉道:“先别哭,说事儿!长史呢?”

        一旁彭犀拄着杖走了过来:“书房里的东西我都烧了!这几个人我也带出来了。失算了,失算了!”又有钟佑霖、钟黎护着钟秀娥等人赶到了。荣校尉看到钟秀娥就放心了:“出来就好,收拾一下,咱们去雍邑。”

        经过他们的讲解大家才知道,昨天城里是一片的混乱。起初,大家都没当回事儿,怎么的?还能在京城闹出什么乱子来不成?京城恶少的殴斗都能聚个几十上百号人,打个鼻青脸肿、也许会有一两条人命,然后各位纨绔被自家父兄揪回家暴打!何况,京城是有驻兵的!

        阿姜等人在府里把门一关,各人各守其位,阿姜吩咐了厨房准备妹妹爱吃的饭菜,再准备些犒劳荣校尉等人辛苦的酒食。就等着平息之后妹妹回家。

        哪知越等越不太平,等到一阵儿反而更混乱了!彭犀是被公孙佳留下来帮妹妹的,上皇那儿出了乱子,他觉得有钟源留下的兵马看守,问题不大。妹妹要去调兵,他没拦着,虽然他觉得妹妹可能要吃个小亏,不过也没关系,吃一堑长一智。调不到兵也没关系,京城有章旦、宫城有章明,肯定安全,他也在这一点上失算了。

        至于妹妹回来要抱怨一下他不提醒,不过也没啥,妹妹自己在感觉一下与父母的实际差距、感受一下人情冷暖,对她是有好处的。不过他很敏锐,最早发现了不对劲,率先决定:“不能等了!”

        他叫来了阿姜,派人爬府里的高台往外一看,坏了,情况不妙!四下火光,竟有兵马打着火把冲这边来了!整个城里乱七八糟,居然没见到有效的秩序维护!彭犀道:“快,带上咱们的人,与太夫人汇合一处!书房里的机密文字都要烧掉!”虽急,他仍然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阿姜赶紧去把公孙昂的牌位给背了起来,再去书房把些机密公文一把火烧了,把大门从里面封死,其次才是带着少量的细软跑了出来!开的后门,让府里的仆人都逃走,后门一锁,等公孙佳等人回来再回。

        从后门一出来就遇到趁火打劫的,公孙府里还留有部分的护卫,这些人也不含糊,手起刀落,砍下几个脑袋来,往门上一挂,才拥簇着彭犀、阿姜等人扬长而去!

        去钟家与钟秀娥等会合的路上,半路上就遇到了钟佑霖护着她们出来了。

        钟家那里本来也不慌的,出了变故,那就大门一关,等着平叛呗!事发时是白天,钟源马上动身去了宫里,那就更没问题了!钟秀娥还在跟病重的大长公主说话,常安公主也是准备了衣物、吃食,就怕钟源累着饿着了,连洗澡水都让准备好了。多大点事儿?

        不想也是越等越不对劲儿,延安郡王又派了个庶子陪着钟英娥过来:“阿爹命我来对外婆说一声,宋王有鬼!赶紧防范!”延安郡王也是,不觉得是个什么大事儿,章嶟还能掀起风浪来了?可他左等不到章旦的行动、右等不到宫里的旨意,他也慌了。好歹当过丞相的人,他第一反应是:我得把这事儿给平了!

        得跟章嶟抢时间!

        他去找章旦,结果哪儿都找不到章旦!

        延安郡王直觉得不对!长子在宫里,他不担心,派了庶子把老婆送回娘家去,钟家能打呀!

        大长公主听了外孙的汇报,挣扎着起身:“把人都集起来!去宫里!”五座、算上延福公主,已是六位公主的护卫规模了,加上钟王府的旧制,几座府邸当时在岗的卫士加起来一两千号人,都整束妥当,刀枪出鞘!先把街两边用拒马给封了!

        人集齐了,他们也不在乎什么细软,就带上点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比如太-祖给大长公主的一只金匣、太宗给常安公主的一件旧式的摆件之类。连钟秀娥一起,几个人挤一辆车,甲士护卫着,打开了拒马,往皇宫而去!

        才走出街口,钟黎带着十几人飞奔而来:“不要进宫!”

        是的,不要进宫,他钻进了大长公主的车里,低声说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皇帝驾崩了!钟源、章明他们正在紧急蹉商,不过钟源觉得情况不妙,派了儿子回来赶紧把自家人弄出城去避一避。如果情况进一步恶化了,那就去雍邑,公孙佳在那儿,她应该有更多的办法。如果情况变好,那就再回来呗。

        这他娘的还去个屁啊!没有皇帝的皇宫,那就是一个囚笼!

        大长公主当机立断:出城!

        路上,钟秀娥还要问:“娘娘们呢?”

        钟黎道:“还在宫里,有护卫,没事儿。可知城防是怎么回事吗?如何至今没有平息?妹妹呢?!”

        大长公主喘着粗气,恶狠狠地说:“小畜牲,想翻天!”她经历过太多的事情了,这章旦要说没有鬼那才怪了!可是,这个鬼掌管着城门,怎么出去呢?

        钟秀娥道:“哎!快!去余家!妙妙的小叔子他们还在!”余泽,一位在京城干了几十年防务之后被调到雍邑的老将,钟秀娥的亲家!余盛的亲爷爷!余家在城防上肯定会有点人脉的!

        钟黎又问了一遍:“妹妹呢?!阿爹说一定要带上妹妹!”

        阿姜从一旁蹿出来说:“她和阿荣出城调兵,说去京郊大营。”

        钟黎道:“已经出城了?”

        “已经出了!”

        “那咱们也赶紧走,派人拦住她!这时节敌友不明,她不能贸然进京!”

        再转到余家,捎上人,什么细软都不给带,通过余家的关系将城门上的一个小门打开,一行人这才跑了出来!

        妹妹无言以对,她设想了无数回情况,最坏的也不过是“起兵勤王”!“王”都没了,还勤个鬼?太后倒是有,俩娘娘各自有儿孙,立谁?拿谁来下旨啊!

        钟黎道:“他们商量要岷王即位,可是现在岷王也找不到了!所以咱们得出城避一避!”

        妹妹又问:“城里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钟秀娥等人面面相觑,她们也不知道,最后由钟黎说:“可能,几家都被烧了吧……”

        妹妹“哦”了一声,说:“那我家也烧了。快,收拾收拾,准备走吧!太婆怎么样了?!”大长公主又病又气,劳累到如今已然昏厥。妹妹试了试鼻息,放下心来:“快快快!”

        队伍变成了浩浩荡的将近四千人,一路肯定没有土匪敢打劫他们了。只是又多了些累赘的马车,而马车是不得不带的。即使是年轻时可以策马狂奔的朱氏,到这个年纪也跑不动了,又把车上笨重累赘的装饰除去以减轻重量。

        一行人走不三十里地,后面烟尘滚滚,即有人追了来!扬言要与妹妹说话。

        荣校尉一看,原来是章嘉音,他的脸就拉了下来:“殿下这是何意?”

        章嘉音诚恳地道:“求见妹妹。”

        按辈份算,他还真是妹妹的远远远房表哥。真是要命!

        妹妹扣马上前,问道:“什么事?”

        章嘉音苦笑道:“我满城找你……”

        “说人话!”

        章嘉音道:“上皇作乱,你我联手平乱,如何?”

        “啥?”

        章嘉音道:“你我联手平乱,如今陛下已然驾崩,他身后无子,上皇昏聩为乱,我父是太宗之子,排序在上皇之上。当年,梁安助纣为虐,如今是梁平祸乱京城,上皇布局戕害手足、谋夺江山!连年天灾人害,就是上天示警!今天,该拨乱反正了!你助我,将来你我共坐江山,你做我的皇后……”

        妹妹提马又前行了一点,荣校尉急忙拦住,章嘉音也提马近前,与她离得极近,声音愈发诚恳:“我的心意你知道的……”

        妹妹问道:“我舅舅他们呢?娘娘们呢?岷王怎么说?政事堂又怎么说?上皇现在怎么样?梁平伏诛了吗?京郊大营又如何?”

        她问了一大串,章嘉音却胸有成竹,他很从容地道:“枢密正在宫中,他现在很好。岷王等已然被上皇杀害了!你的家被他们洗劫烧毁了,还好,宫廷还是好好的……”

        妹妹听他说了一串,问道:“你是坐山观虎斗,等上皇发完了疯,帮你除掉了障碍,要来摘果子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上皇是君,我是臣,岂有阻拦之理?”

        寒光一闪,妹妹提着血淋淋的长刀指着章嘉音的随从说:“逆子贼臣章嘉音已伏诛!拿下他们!”

        她突然暴起,手下人却是处变不惊,妹妹或许不知道,父母给她的私兵都是见过血的。甚至不需要有人指挥,从除列里立刻分出五百人,单凭默契就把章嘉音带来的百余骑左右包抄,一阵砍瓜切菜。

        妹妹道:“梁平要是去了京郊大营,说话肯定比我管用,不能再耽搁了。张闯是死是活看他运气吧!舅舅、哥哥,你们先护送太婆、外婆他们北上,我随后就来!”

        钟佑霖道:“你还要干嘛呢?!快走!”

        妹妹道:“你们,跟我来!去皇陵!”

        家都被烧了,章嘉音也被她砍了,估摸着不管是谁上台,她家祖坟的处境都不会好。她得赶紧去把外公挖出来带走!哦,太公家也得一起挖出来!

        常安公主道:“这个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个吗?”

        “所以咱们得快一点儿啊!”妹妹说。祖坟是不能不管的!

        说干就干,她带着几百号人浩浩荡荡地奔去了墓地!好在帝陵一般都离京城有比较长的距离,它正好在去雍邑的路上,中间拐个弯就到,倒不必特别的折回。

        妹妹就从庄子上拿了好些铁锹撬棍,直奔外公的墓去了!那地方她熟,容易找到的!到了地方,抄上家伙,开挖!

        ~~~~~~~~~~~~

        这破坟当年为了防盗墓,修得可结实了,得亏妹妹是带着兵来的,几百号人量一量位置,划出线来。闷头就开始干!

        破了封土,露出砖砌的墓室,叮光一通凿下了撬棍从一边破开了墓砖——墓门重而巨大,不好开。妹妹率先就要进去,被荣校尉一把拉开,洞开得更大了一些之后,又等了一阵儿,等里面的秽气散尽,这才进去。

        妹妹惊异地看到棺椁上覆盖的色泽鲜艳的精美刺绣在她的眼前飞快地褪色,伸手去提时,整张绣幔已然朽化。

        荣校尉递了香过来,妹妹在火把上点燃了,默默地对着棺椁拜了三拜,轻声说:“开始吧。”

        起开棺钉,几层棺椁里的人初时容颜依旧,荣校尉掩口落泪。妹妹轻轻地伸出手,戳了戳尸身的脸颊,还有弹性。这就是我外公了?她想。只见外公也像那张绣幔一样,慢慢失了颜色。

        荣校尉张开了只大大的锦袋:“您让一让……”

        棺材肯定是带不走的。荣校尉背了尸身出来,队伍里萦绕着一般淡淡的难闻的气味,人人都不说话。将尸身放到一辆轻便的马车上,荣校尉又往车上拜了几拜。

        接着是钟祥墓,钟黎带人跟了来,这回是他们动手。妹妹说:“那旁边那个我来!这样快!”兄妹二人分头将几位亲人的遗骨带了出来。一行人烟尘滚滚,直奔雍邑而去。跑了一天,腐尸实在难以搬运,只能趁中途休息的时候火化掉,大骨头又烧不掉,最后骨灰骨头装在一起,就地取材拿大斗篷裹了包起来,倒比带腐尸容易些。

        他们走后数日,一队人马拖拖沓沓地奔了过来,有人问:“真的要干?这也忒缺德了……”

        “住口!不要命啦?”

        “这挖坟掘墓的事,伤阴德的……”

        “你想想他们家的那些宝贝,墓里的还能少了?”

        “嘿,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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