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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䥆悬尸(二十):柳暗花明


  烟花巷子的牌面很大,一股浓郁的胭脂水粉味道漂浮在空气,一口吸在鼻子,连鼻毛都快要竖起来。院内的大多数植物早已凋零,唯有一棵颇大的病梅,仍在孤寂中绽放。扭曲的树干、树枝饱受了折磨,妖艳鲜红的花朵,似在血泊浸过。烛光混着灯笼,再加上罕有的钨丝灯光,院子当中这三层高楼灯火通明。从高处望过去,简直就像是一个被昏黄的灯光所囚禁的鸟笼。

  几个招揽客人的姑娘,推推嚷嚷的把黑子安顿在一个雅座,其中一个跑去和管事儿的报信,其余的还是原原本本的跑回去接着挨冻。

  黑子有些不解,明知不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进来,为什么她们就是不肯放弃呢?大概不是她们愿意,而是上面下了死命令,不去不行。他草草的看了看周围的几张酒桌,上面铺的、用的,都是一等一的上品,除了两三桌有陪着客人喝酒的姑娘外,就再也没有其它的人影了。反观亮在明面上的花名儿牌子,翻过去的也只有两三个,他还特意看了看头等花牌,幸好也没被翻过去,黑子也算松了一口气。楼上的房门倒是全闭着,烛灯更是全点着,为了撑起这看似繁华的场面,她们还真是煞费苦心,不怕浪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黑子被晾在这儿的时间也有些长了。除了桌子上的点心、果干任吃以外,也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东西了,他有点儿搞不明白,上去叫个人下来,哪有这么难的?

  在他喝下第三杯茶水的时候,方才上去通报的那个姑娘,飞快的跑了下来。

  “您再稍等几分钟,您要的人,马上就下来!”

  黑子没说话,淡淡的点了点头。他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做什么,就是想碰碰购粮的运气,也不是他对这些妓女有什么偏见,单纯的就是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他觉得这种地方充满了欺骗与谎言,背叛倒还谈不上,有什么可悲的人会难过到和妓女谈感情,又有哪个妓女会傻到,为了钱才建立起的感情,再被语言所欺骗。他对这些不屑一顾,幼时读过的旧书中,多情书生与可怜妓女产生的悲惨故事,他是见多了。书上所言,虽不会全都是真,但他也不愿,更不想牵扯其中。他是理智的,更是高傲的,说白了,他看得起这些自食其力的妓女,但若是让他也蹚上这一滩子浑水,他是绝对会义正言辞的拒绝的。因为在他眼中,这些烟花女子,配不上他。

  一阵慢悠悠的脚步声,缓缓从楼上传来,刚才那个青白色旗袍的女子,总算是走了下来。她的手中还拿着黑子的那块金条。她微笑着,一尘不染的脸上透着无限的风情万种。她的一个眉眼,不知会惹得多少男人为她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她轻轻走到黑子的背后,一双玉手搭在他的肩膀。

  “听说,你要翻我的牌子?”

  “是啊,有什么不可以的吗?”黑子顺势便摸住了她的手。

  “呵呵~”她淡淡的笑了笑,“您还真是爽快,一大块金条您都舍得使上,可见,您绝对不是一般的客人吧?”

  “这你算是说着了,”黑子自知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可一提到身世背景,他还是止不住的会略感到骄傲、风光,“我也算是个皇亲国戚,当年老佛爷还在的时候,那也是风光无限!现在清家倒了,我家的俸禄也就跟着没了,可这也架不住我们家儿底子丰厚吧?这英雄难过美人关,该花的钱,我可是一分都不来差的!”

  “哦~”青白旗袍女子慢慢的贴在他的耳边,“那这就说的通了,原来你也是个玩世不恭的名门之后啊?这我就放心了,现在这个年头,为了春宵一刻舍得这么大手笔的,除了那些官商,也就只剩下土匪了。您的身份显赫,从您这一口地道的京腔底子,我就把您的底细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没想到还真让我给猜着了。”

  黑子见这姑娘虽是个风尘女子,却也是个识货的主儿,不禁开心的笑了。

  “我也是正经八百的旗人,这在北平城,那还没有咱去不了的地方!”

  “对对对~”青白旗袍的女子见他越来越飘了,忍不住还是想泼他一身冷水,“您这位是盖世无双,可这天下怎么就成了人家民国政府的了?袁大总统就没想过请您这位八大旗重新住回紫禁城?”

  “那不是!”黑子见她是故意挑刺,下一句话怎么说早就映在了心上,“这袁大总统想当年也是少不得志,几次进京赶考,那可都是连盘缠都拿不出来。后来,他心痛死灰,进了八大胡同的一家窑子,一个就像是你这么漂亮的美人,欣赏他的雄心壮志,就资助了他的赶考费用,结果现在人家发达了,当即就不计前嫌,娶她过门儿,当了大姨太!那是各种豪华舞会,各种重大的社交场合,样样儿都少不了她!”

  “听您的意思是,您来这儿不光是为了共度良宵,还想有求于我?”青白旗袍的女子明察秋毫,她从这一单莫知真假的话中,已经听出了黑子的言外之意。

  “哈哈~”黑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别说,我这落魄贵族不如鸡啊!还真得请您这位媚颜倾城的美人帮我一个大忙!”

  她轻轻推开了黑子,转身就紧紧坐在了黑子的身边,低声道:“怎么?难不成,您还是满洲国的?”

  一听这话,黑子急了眼了。他虽然是满族人,但他对那在日本人扶持下,建立起的伪满洲国,那也是深恶痛绝的!他不管什么皇上不皇上,也不顾及自己的位置,那丧尽天良的日本人,即便弄出一个傀儡皇帝,那也不是他的皇帝。他行走在外,最怕被别人误会成这汉奸、国贼、日本人的走狗。虽然他也贪生怕死,他也顾及满清政权,可他也不愿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卖国之贼!

  “你少把我和那没种的傀儡相提并论!”

  青白旗袍的女子见黑子的反应如此之大,连忙为他倒了一杯茶:“我就是说说而已,您别见怪,前些日子,我还碰见一个来这儿套消息的日本翻译官呢。这您既然不是那日本人派来的,难不成,你是替另一边儿办事的?”

  黑子喝下一杯茶水,平静了自己的心绪:“那怎么可能,我可是坚定不移的相信党国的制理方针,绝对不可能有二心!”

  “这可奇了怪了,您说,您不是来这儿套消息的,那您是想让我帮您什么事儿呢?”女子有些不解,买她一个晚上,两块大洋足以,而且还是建立在她这个头牌的基础。黑子给她的这根金条,着实让她有些困惑,想套一些政府机密,出手这么阔绰,她可以理解,但这不是外面派来的奸细,出手还这么阔绰,那可就真的有些令人费解了。

  “其实啊,我想让你帮忙的事儿,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黑子还在故作神秘。

  “哎呀,”她有些头疼了,“您到底想做什么,您就快说吧!说完了,也好让我好好的伺候伺候您!”

  “我想要粮食!”黑子往花牌处看了看,得知这个清白旗袍女子的花名为“落梅”。

  “啊?”落梅吃了一惊,“粮食?!您没开玩笑吧?”

  “没有!”黑子坚定的看着她,“只不过,我想要的数目非常大!”

  “哎哟!”她又吃了一惊,“原来您是人贩子呀?现在大灾之年,三斤小米一亩地,五斤就能换回来一个大姑娘。您也是过来发难财的呀?”

  黑子已经被她弄得有些急躁,索性当场就认了:“对,没错。我就是想发难财,你给我想想法子,怎么才能弄来大量的粮食,如果你想对了,那我这条黄鱼,就全归你了!”

  “等您发够了财,是不是像我们这地境又可以多出不少的姐妹了?”落梅翘起二郎腿,反感的看向他,“是不是我还应该谢谢你呀?”

  落梅虽然是干这一行的,谈不上骄傲,但却一点儿没觉得可耻。她回想起自己孩童时的遭遇,便止不住的对这个人贩子心生恶心。她瞧得起为了活命卖儿卖女的,但却说什么也看不上为了中饱私囊,就还得人家骨肉分离的人口贩子。现而今男孩还好,就算被拐骗了,也应该不会落得太惨的下场,因为清家早就完了,净身做太监是不可能了。相对的,女孩就惨多了,抛去极小一部分能成为傻儿子、老光棍的童养媳,其余的还不全是沦落到她们这种地界。青楼妓院的女人,能有好下场的没几个,被大户人家赎了身,摇身一变成为姨太太的,总共能有那么几个呀?

  黑子也看出了她的意思,明白了自己说了一个不太好的话题。

  “刚才我一时口快,说歪了嘴,您就别太在意。这么着吧,我就直言相告,不过还得请你多包涵一点儿。实话实属丢人,您别见怪。”

  “哈哈~”落梅笑了笑,“我一个下九流能怎么样啊?您就算再惨,不照样是满清贵族,照样有金条打赏呢嘛?”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黑子咽了唾沫,信任的看着落梅,“前些日子日军玩空袭,你应该也瞧见了。我们家为了逃难,提前就逃出了北平,进了这大山沟子,可恨那些日本人一个炮弹就炸没了我们家儿的粮仓,现在我们家儿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快要饿极了眼了!这才派我出来寻粮!”

  “哎呀,闹了半天,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啊。”落梅轻松的笑了出来,“这大灾之年,天灾人祸,谁家不遭殃呀?这没什么好丢人的,救命的粮食哪还能叫丢人呀?”

  “这么说,你有办法?”黑子为之一奋,高兴的看着她。

  “现在这种又是打仗,又是救灾的关键时刻。想从城里运出去大批的粮食,只能得到县长的特殊手续,要不然谁也带不走,上面从军粮当中拨下来的救济粮!”落梅将城中的实际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黑子抿嘴一笑,看样子客栈馆子的老板所言不假。

  “我就是跟县长搭不上话,这才来托您之口嘛!”

  “哦~哦~”落梅这时才明白黑子的真正意思,难怪他会出手如此大方,“你想让我帮你,跟县长牵绳搭线?”

  “正是此意!”黑子翻过一个倒扣着的茶杯,为她倒满了一杯茶。

  “这倒是不难,”落梅轻轻端起了茶杯,放在柔嫩的嘴唇下,抿了一口,“不过,像我这么个身份。上赶着去找人家,是不太现实的。县长日理万机,怎么可能会接见我这么个风尘女子?只能等到他公务繁忙,身心俱疲的时候,等他先跑到我这个温柔乡,这才能通过枕边话解决一切。”

  黑子喝了一口茶:“那他什么时候会来?”

  落梅有些为难:“三五天,一个月?都有可能。”

  “啊?”黑子震惊的看着她,“这可不行,我们过来就花了一个礼拜,等回去带着粮食甚至需要小半个月!如果再在这儿耽搁,那我们全家老小,就只能吃人肉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落梅将手放在黑子的手背上,“县长日理万机,不是我们相见就能见的。我们现在的办法,就只能等着运气了。”

  “这可是百十来条人命啊!”黑子还想争辩。

  “城门口不止百十来条人命吧?上峰拨下来的救命军粮,他说扣就扣,他可能会在乎你们这些前朝余孽?”落梅惆怅的看着黑子,她知道他心里心里着急,可她不过是个用来赔笑、发泄的工具,怎么可能会有救世之法。

  黑子悲伤的垂下了头,脸上的表情五味陈杂。

  落梅轻轻的抬起了黑子的头,与他四目相对:“这些烦心事,每天都有。不过今天,我能让你暂时忘记一个晚上,您这金条给了,我也收下了。您就这么干坐在这儿和我聊天?”

  她起身,便想拉着黑子往楼上走。

  “不了。”黑子摇了摇头,“你的大恩大德,我记在心里。这根金条全当谢礼,我再去想想其它办法,我就先告辞了。”

  “小哥,别呀!”落梅拉住他的胳膊,“您来都来了,不留下一晚,去去火气怎么行呢?也好让我多听听外面的故事嘛。”

  “我还有急事,就不多讨扰了。”

  黑子执意要走,落梅见拦他不下,便也可惜的站在他身后相送。忽然,就在黑子即将跨出楼门的时候,又是一阵他进来时的吵杂声和调情声迎面而来,他知道,又是一个不关乎国家存亡的风流浪子过来快活风流了。他全然不想再多待,与那一干人擦肩而过。

  “县长大人,您可算是来了!您要是再不来呀,我们就得跑到您的府衙门口去求您去了~”

  ......

  “县长?!”黑子连忙转头大喊,“前面那位,是本县的县长吗?!”

  他的嗓门很大,估计楼上的也全能听见。

  一个身穿政府中山服的男人,在几个风骚各异的姑娘的拥簇中缓缓转身,他身旁的几个女人也随之安静。

  “对,我就是县长。你又是何人啊?”

  “哎哟!”黑子赶紧凑上去献起殷勤,他脱帽行礼,“我是一个粮商,来此收购粮食。不知县长可否卖给我一些啊?”

  “哈哈哈~”县长一阵嘲讽的讥笑,“我当是什么,原来就是一个卖粮食的小贩子!”

  “您多的是,我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贩子。”黑子自嘲道:“您清正廉明,管教有方,鄙人一进了这古城,就嗅到了一股英雄气。现在我算是弄明白了,原来我一进门就吓退我三分的,就是您这位大人呀!”

  “哟~”县长笑了笑,“你这年轻人倒是还挺会说话的,你先走吧!我会考虑考虑的!”

  “哟~县长,是您来了呀?今天不见,又是一副容光焕发呀~”落梅收人钱财,与人消灾。她见机会来了,自然不会放过,立马就笑面迎人。

  “怎么?”县长也犯起了糊涂,“你们两个还有一腿啊,犯得着你这么向着他?”

  “怎么可能,瞧您说的。”落梅上赶着凑到了县长的身边,“他是来给咱们这儿送姑娘的,您要是多给他点粮食,等灾过去,咱们这儿可就比京城的八大胡同还快活了!”

  县长人至中年,头发剃得精光:“嗯!这句话说得好,我早就想让那些上峰派下来的专员看看,我这儿可一点儿不比北平差!”

  “那您看......”落梅瞥了瞥一旁的黑子。

  “好!那我就和你好好谈谈!”县长拍了拍黑子的肩膀,在一干人的拥簇下,走了进去。

  华丽的桌布上摆满了上好的酒菜,一杯好酒放在了桌子最中央。黑子坐在县长的对面,两人在五六个姑娘的服侍中,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黑子见县长的脸颊微醺,他估摸着,差不多了。

  “县长,您日理万机,您的时间最为宝贵,我也不愿耽搁您的时间。还望您恕我冒昧,咱就直奔主题了!”黑子喝了一杯酒,“我要二十万斤米面,您出个数吧,我绝不还价!”

  “哇!这人好有钱啊!”

  “我的天!我没听错吧,他居然说二十万斤!”

  “县长,您看他是不是醉了,竟然说出这么夸张的话!”

  待几个陪酒姑娘的震惊之声稍落,县长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了打量这个男人。

  “好小子,有魄力!刚才你进门时说的话,顶多让我不对你反感,而你现在说的话,才是真正让我抬起兴趣的!”

  “哈哈~”黑子赶忙笑了笑,“客随主便,我们有备而来,您只管开价!”

  “好,痛快!”县长在一个姑娘的相喂下,又喝下了一杯黄雕,“你是打算用现大洋呢,还是真金白银?恕我直言,现在这大灾之年,粮食的价格每日俱增,卖太贵了,太对不起你,卖太少了,我又对不起下面那些受苦受难的灾民和每顿饭减两个菜的蒋委员长!”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现在日本人的攻势一天比一天紧,我们都需要一些能够方便携带的财物。我看,还是用价格最高的金条好了!”黑子面上笑脸迎人,心里暗骂,妈的,这个老东西,不就是想抬高价格,好方便中饱私囊吗?倒是快说啊!

  “好!”县长留的小八字胡,沾满了油渍,“不如这样,我看也算是咱们兄弟投缘。二十万斤粮食,三十根金条!”

  “好!一言为定!”黑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尽管他甚至这些粮食撑死能值十根金条。

  “啊?!”饱经官场门道的县长竟然也震惊了,“你没在开玩笑?!那可是三十根金条!”

  “当然不会!”黑子摇了摇头,“您要是方便,我明天就能把金条给您带到府上,咱们早交割早完事!”

  “好,一言为定!”县长让女人们拿来纸笔,写下了自己家宅的地址,交给了黑子,“那咱们就等明天两清!”

  说完,县长便起身要走,他虽然喝了几杯,可当官的,往上爬的过程,基本上就是每天喝酒、应酬的过程。他与黑子喝的这几杯,不过是给对方一些错觉,就拿出价来说,报高了,能说酒后失言,报少了,也不至于被被人当成傻子,笑话。今天的意外之财,估计也是县长没能猜到的。

  “您这是要走呀?”黑子赶紧走过去挽留,“您别急着走,咱们还没喝尽兴呢不是?就是我舍得放您走,这么多姑娘也舍不得让您走呀!这样,您看上哪个了,只管安排,今儿晚上的一切费用,全都记在我身上!”

  “不了,不了。”县长摆了摆手,“今天我来可不是为了寻欢,这些天公文一天比一天多,我哪还有这个闲心!”

  “那您来是?”黑子有些不解,来这种地方,不就是为了寻欢作乐吗?

  “过两天,上面要派下来一位大员!我得先来这儿吩咐着,别等到时候慌乱,让我脑袋顶上这乌纱帽都飘飘摇摇的!”县长也是为了像黑子这样笼络住更高一层的前辈,才大半夜的还要跑到这儿来安排。食物链这么个东西,貌似是谁也不能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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