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银落
“是秘密的话，最好不要说出来，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密。”墨子云不动声色地拒绝，抬手勺了一小撮剁好的碎肉扔进粥水中搅拌。
“你不是想寻死嘛，”银湖懒懒地往身后的柴垛上靠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墨子云，“所以我可以放心地跟你说啊。”
“不想听！”斩钉截铁地拒绝，墨子云切碎蒜末。
“为什么呀？”银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墨子云的拒绝，这书生看上去软软弱弱的，实际上犟得要命，“我堂堂狐大仙都愿意给你个穷书生金屋藏娇了，你还不乐意了？”
“不太乐意，以前我想走就走，想吃就吃，现在多了一只狐狸，霸占我的床，穿我的衣服，一不顺心就离家出走，还天天要吃肉，啧啧，”墨子云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太难养了。”
“喂！”银湖炸毛地瞪着他，“是你把我要过去的，所以是不是得负责到底？”
“我现在不就在负责养着你吗？”墨子云回头笑了笑，“怎么又炸毛了？要不变回狐狸，我看看狐狸炸毛的样子。”
“想得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薅狐毛。”银湖努了努嘴，表示不屑。
不对，这墨子云又转移话题了。
读书人就是烦，肚子里弯弯绕绕的心眼简直不能太多了。
“哎，墨子云，我给你讲一个关于狐族的故事，要不要听？”
“自是洗耳恭听。”加点八角吧，墨子云一边应和着，一边压碎八角，揉着腌肉。
“听长老说，以前青丘的狐族跟神族一点都不对付，天天干架，后来祖宗银落大人成功修成九尾，获得九届洪荒之力之后，却带着我们狐子狐孙对神族称臣，为这事狐族分了两派，一派是唾弃他，另一派是支持他，我也是支持他的，因为银落大人在获得九尾神力之后，为了大义以身献祭混沌，天地方得安宁，天帝遵守跟他的约定，往后的千秋万载都会庇佑狐族，只要狐族能够撑过九个阶段的雷劫，便可顺利飞升，位列仙班。”
炉灶内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明灭的火光照在银湖略带着缅怀的脸上：“我还是幼狐的时候，听得最多就是关于银落大人的事迹，他的诞生比较奇特，是狐族第一任狐仙千影大人的第九尾化成，他自小被狐族排斥，后来因故逃出青丘遇到了修行的天帝，那时的天帝还是个神魂凡躯，一神一妖携手踏上了修行之路，只是后来因为立场不同，他们分道扬镳，却也争执不断，在银落大人修成八尾之后一直没法进阶九尾，那时又逢上支撑天地的天柱崩塌，银落大人为了拯救世人，用了禁术，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硬是修成了九尾狐仙，然后把整座青丘交付给天帝之后，银落大人便殉天地了。”
“啊，是个可歌可泣的人物！”墨子云一边将摘好的萝卜苗清洗，一边赞同地点头，“我们人类要是知道他的存在，必定会给他供奉起来，歌颂他的功德。”
“这就是我一直奇怪的地方。”银湖咬了咬额前垂落下来的青丝，“如此壮举，为什么天书上对银落大人的笔墨寥寥无几，甚至曾经作为故交的天帝也对此从未提过？当年参与封印混沌重塑天柱的神都对此三缄其口，所以我想要修成九尾，位列仙班，亲自觐见天帝，问问他，对于曾经的故交，他为何可以做到如此冷漠？”
墨子云愣住了，沾满酱料的手，停在半空，垂下来的青丝，扫过他微抿着的嘴，半晌才叹道：“人心易变。”
“但是天帝本无心啊。”银湖有些不甘心地抬眸望向墨子云。
“天帝无心，银落有意啊！”墨子云像是想到了什么，苦笑地摇了摇头。
银湖怔住了，绕着前额青丝的指尖微微顿了顿，有些困惑：“你从何看出银落大人有意？”
“曾经故交，后心生间隙，最终信赖的依旧是故交，你们银落大人是个至情至性、从一而终的狐仙。”墨子云叹道。
“我们狐族都是这样的，无论对谁，只要认定了对方都会自始至终。”银湖颇有些自豪地卷了卷胸前的青丝，“可不像你们人类啊，三心二意的实在太多了。”
“确实，有时候人类真的连妖怪都不如。”墨子云点头赞同。
“那子云也是这样的人吗？”银湖站起身子，凑上来嗅了嗅，腌制的猪肉好香。
“可不是，你千万别认定我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墨子云擦洗了一下石板，将腌好的肉放上去烧。
“那正好，我也不是什么好狐，偷鸡摸狗不在话下，咱们岂不是刚好适合深交？”银湖露出狐牙，盯着墨子云恬静而俊美的侧脸，笑得仿若偷腥。
“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墨子云转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以一己之力害一国被迫俯首称臣，众人唾骂我啐弃我都无可厚非，所以，狐狸，人心可是黑着呢，指不定我转头就可以把你卖了。”
语罢，他将削好的竹子小心翼翼地插进腌肉，但是不知道为何，始终无法插进去，手抖得太厉害了。
“子云啊。”银湖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脸心疼地看着墨子云那张瞬间苍白的脸颊，抬手直接握住墨子云冰凉的手，“没事，我到时候帮你数钱，狐妖生命力可强着，我总是能回来的。”
“走开，我在烧肉，第一次弄还不是特别会。”墨子云借着夜幕降临的灰暗，吸了吸鼻子，掩住了眸底的沉痛。
“没事啊，我之前修行的时候一直在努力辟谷，味觉不是特别灵敏，就算糊了也能吃，只要是子云做的，我都能吃下去。”
“贫嘴！”墨子云抬肘推了推靠过来的银湖，“走开，你重死了。”
银湖咧开嘴，笑嘻嘻地凑得更近了：“别那么嫌弃我啊，好歹也是你捡回来养的。”
夜色更浓郁了，但是，墨子云却再也没有觉得寒，不知道是不是身边这只狐狸的体温高，还是炉灶内的柴火太旺了。
他刚才好像讲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讲。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人呐，有时候看得太远也不是好事，踏踏实实地活在当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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