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还想

窗外的雨始终下不下来，天闷闷的。

        关芯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她做噩梦，猛然从梦中惊醒，只能够记得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却浑然不记得梦中见到了什么可怖的场景。

        她背后一身汗，腻腻的又很不舒服，她茫然地看着昏暗的窗外。才两点半，但是窗外很暗淡，已无天光。

        手机这时候却响了。

        奚愉卿的讯息过来，语气俏皮、毫无违和感：“才收工，看见你消息。”

        “这么辛苦啊。”关芯甩甩头，企图将那种粘腻的烦闷感甩出去，然后她翻身趴在床上，忽然觉得此处光线暧昧，倒是别有一番志趣。

        真奇怪，明明是一样的天，一样的燥，一样的闷。

        杨柳早已经离开了，余满心睡梦中嘀嘀咕咕，好似依旧在同人吵架。

        关芯忽然觉得氛围刚刚好，不由得想，或许那一场噩梦就是惊醒她，让她第一时间收到奚愉卿的讯息。

        得到了奚愉卿的回复，一切便都是刚刚好的，刚刚好的醒来，刚刚好的亮度，刚刚好的让她心情愉悦的讯息。

        “嗯。”奚愉卿的回复很短，关芯噘起嘴，有些不满。

        她回复奚愉卿一串大大的“。。。”

        半晌，那边又回复说：“老板娘给我找到宿舍了，我今天下班就搬过去，今晚可以住在宿舍。”还比划了一个耶的表情包。

        仿佛察觉关芯心中不满，奚愉卿这次破天荒地字数颇多。

        手机联络的时候奚愉卿一向言简意赅，她说，她不善交谈，可能是因为文化水平不高，打字都费力。

        说这话的时候，奚愉卿坦诚得让人心疼。当时在进行什么样的话题关芯已经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那种心疼的感觉，她自此决定今后交谈一旦陷入沉默，便由她开始打破沉默。让一个因为自己学识自卑的人开口说话，是很艰难的。奚愉卿已经愿意为她说话了，那么，让她顺遂的说下去的责任，便应该落在她关芯的身上。

        “真的呀？那恭喜你了……房子怎么样？还没看过？在凯丽公寓？我知道那里……”话题进展得很顺遂，快要结束的时候，关芯的手指停在输入界面上好久，终于没有把后半句话打出来。

        她想，给她一个惊喜也是好的。

        奚愉卿将手机收入口袋，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收工了，老板娘和王大师傅早已经下班，另一个小工方见山同她一起处理善后，而晚餐的那一波则要从四点钟开始。

        方见山拍拍她的肩膀：“奚总要帮忙吗？”但是身体根本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方见山工作之余的消遣是打游戏，在大学城随处可见的网吧里面逗留消磨。

        真正的杀时光。

        奚愉卿素来有眼力劲：“不打扰方总发财。”

        即便在最下里巴人的油腻厨房，几个年轻人也互称某总，幻想着某一天各个能够飞黄腾达，做真正的某总。

        方见山满意地走了：“四点见。”

        奚愉卿收拾了为数不多的行李——一个破旧的旅行包，如此而已。

        她慢吞吞地拖着不轻松的步伐，凯丽公寓离这儿说远不远，说近也需要走上二十来分钟。

        大学城的下午三点钟，秋老虎横行得很肆意，奚愉卿慢慢地走到了凯丽公寓的门口。

        “凯丽公寓”——名字是这个地方最光鲜的存在，事实上，只不过是几幢自建房改造的公寓楼。几乎没有学生租住，主要因为周遭鱼龙混杂，多是租住着打工人。

        八百的单间、五百多双人间、三百五的四人间和一百五的八人间，水电另付，每一间房都安装着独立的水电表。

        一幢楼房六层，密密麻麻可以塞下上百人。

        朱艳红给奚愉卿安排的真是一个单间，不过在六楼，哦不，在七楼，事实上，是半个阁楼，房间最矮的地方甚至直不起身子。

        不过有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

        奚愉卿并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站在凯丽公寓的门洞前面，仰头试图找到那一间将要住进去的房间——

        “这位小姐姐，你知道我们家阿愉住在几零几吗？啊，你不知道呀。”

        “咦，这位小姐姐，你左看右看，怎么长的这么像我们阿愉？”

        “我右看左看，觉得你真好看，跟我们家阿愉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如一卵双生！”

        清丽的嗓音，在奚愉卿的背后响起来；娇小的身影，在奚愉卿的前后左右，绕了三圈；像午后一只误入藕花深处、扰乱一潭春水的百灵鸟。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感不感动？”关芯笑眯眯地，早就在凯丽公寓的附近等着她。

        关芯知道这处凯丽公寓，不远，但是嘈杂。因为价格便宜，她曾经也想在暑假或者今后考研时候租住在此。但实地走访下来，此处鱼龙混杂，真的不适合学生，尤其的女学生。

        没想，她的阿愉，将要住在这里。

        关芯在得知的那一瞬间，是有些感触的，只是，多说无益。

        关芯见奚愉卿沉默，她伸手拉拉奚愉卿的手，顺势接过她手上的塑料袋子。

        “重。”奚愉卿侧身，不肯把手中的塑料袋递给关芯。

        关芯固执：“就是因为重，才要帮你拎掉一些。怎么？看见我还不乐意了？”

        奚愉卿拗不过她，只得把手中的塑料袋递给了关芯，自己则把后背的旅行包往上耸了耸。

        “几楼？”

        “607。”

        两个人的对话，简洁到近乎陌生，关芯不以为意，她先走了进去，噔噔噔地上楼，留了一个背影给奚愉卿。

        奚愉卿看着关芯的背影，忽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拥抱着她的时候，她推开她；却又在她意料之外的时候，靠近她。

        关芯，真是一个好奇怪的人。

        “还不快来？等着我背你吗？”关芯站在楼梯的上方，向下招呼奚愉卿，“不是四点还要赶回学校？不快点？”

        “来了。”奚愉卿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扬起一阵和煦的笑，她紧走两步跟上关芯的步伐。

        “你怎么来了？真是让我太惊喜了。我能不能理解你想我想的紧，又或者是担心我担心得紧，来查查岗？”

        “人不咋美，想的倒是挺美。”关芯并不会承认，女孩子都是矜持的，谁会承认自己的在意多于对方呢？

        “这楼怎么这么高？”爬到六楼，体力不佳的关芯已经气喘吁吁，“60……7？我天？这也算是一间房？你们老板娘坑你呢？”

        奚愉卿无所谓地耸耸肩：“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

        她老夫子一样拖长了调子，然后趁着关芯打量房间的瞬间，将她推入尘封的房间。

        关芯被灰尘呛得咳嗽连连，然后被人大力抵在墙上——

        “唯吾得芯——进了我的房间，还想全身而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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