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欺诈
关芯拎着便当回到宿舍，时间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理智告诉关芯，饭菜再香甜可口，她也应该放在一边，她现在应该冲下楼，趁着还没有熄灯，趁着深秋的澡堂还有人影，赶紧洗个澡。
毕竟，熄灯后又没有人影的澡堂，实在是太冷了。
但是关芯舍不得。
就是舍不得眼前这份做得这样精致好看的饭菜。
奚愉卿不是那种喜欢摆盘的人。她懂什么呢？食堂的小工，给老师傅打下手而已，但是为了迎合关芯的喜好，这份千难万险才送出去的便当，摆盘很好看，颇有些网红的韵味了。
怪不得奚愉卿要求当场打开，原来，暗藏着这样的惊喜。
“你还没吃饭？”余满心从床上探出头，“哟，哪儿买的？闻着挺香，给我来一口呢。”
关芯没理她，小心翼翼地品尝了第一口，带着仪式感。
嘴巴里还没有把饭菜咽下去，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准备发送给奚愉卿。
关芯编辑消息：“在吃，好吃。”想了想，又加了个亲亲的表情，补充道：“爱你哟。”带着小女生的娇羞和甜蜜。
她回忆起那个甜甜的吻。她喜欢奚愉卿的吻，虽然她一直拒绝和她发展到最后一步，但是不可否认，她沉溺于奚愉卿的吻。
不，是她沉溺于奚愉卿这个人。
杨柳已经洗好澡，端着脸盆推门进来。
“哟，你买饭去了啊。”她也注意到关芯面前的这份不同寻常的便当，“真不错，哪儿买的？”
难得，杨柳和余满心的观点统一。
余满心翻了翻眼睛，就知道杨柳嘴馋。
关芯随口应付：“外卖的。”
“哦？哪里的外卖？不错嘛！把电话发给我。”
关芯吃着的动作一滞，声音有些僵硬：“哦，新店，挺远的。”
杨柳一边擦头发，一边做面膜：“远点没事，我让我老公给我买……”
余满心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有个男朋友了不起？嘚瑟成这样？
关芯语气更加含糊：“嗯，就是……电话删了，我没存……”
“唉，不是……”杨柳本来没太在意，这回真在意上了，“什么状况啊？你不是说咔照片发点评？”
“你什么状况啊，烦不烦啊？”余满心撩开遮光帘，“我说杨柳，你长这样都有男朋友，咱芯芯大美女，就不能有一个两个三个追求者了？随便哪个追求者送份外卖，奇怪吗？真是少见多怪。”
带着余满心特有的语气，这种信口胡邹的瞎话，在余满心说出来仿佛就跟真的一样，自然得天衣无缝。
关芯暗暗松一口气，还好有怼天怼地怼杨柳的余满心。
杨柳一口气上不来，无法反驳，气得直呼呼。
余满心还得理不饶人，她乘胜追击：“咱芯芯低调，不随便显摆，不像某些人——我老公——叫谁老公呢？没领证谁是谁老公呢？退一万步，就算领证了又怎么地？不怕挖不倒的墙角，就怕不努力的小三……”
余满心终于满意了，能让杨柳不舒服，她就舒服了，哎对，就是这个表情。
“我洗澡去了。”关芯虽然很想慢慢品尝，但是她知道，现在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更加重要。
距离熄灯时间还只剩下五分钟，关芯没有收到奚愉卿的回复，料想她还没有回到宿舍。
“我洗澡去，等我回来。”关芯键入、发送。
又捧着手机继续发：“十分钟，等我回来，聊天。”仿佛生怕奚愉卿错过聊天似的。
关芯把手机郑重地放在枕头下面，她冲进了楼下澡堂。
杨柳看着关芯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微微皱着眉头，嘿，该不会真让余满心说准了？这关芯是谈恋爱了？
关芯冲入澡堂，随着她迅速地脱衣服插卡出水，身子被微凉的水柱激得一震，澡堂的灯也暗了。
“呼呼……”关芯赶忙把头发盘起来，三下两下的冲凉洗刷，太晚了，现在还有几个人影，再过一会没人了，这个浴室会冷成冰窖。
本市是一座南方城市，不存在集中供暖，十一月的夜晚，足够冰凉人的身体和心。
那，奚愉卿呢？
她还要在夜风中走回宿舍——凯丽公寓距离这里，可是要走上三十分钟。
明明才分开不过二十分钟，关芯已经开始想念奚愉卿。
她想，她同她的时间确实太少了，她要工作，她要读书，不仅如此，她还要兼职……偏偏，这关系不见光，有限的时间也要小心翼翼外加偷偷摸摸……
关芯用最快的速度冲好澡，穿衣服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冲进澡堂。
“哟，关芯啊。”是隔壁宿舍的唐荣艳。
“哟，是荣艳呀，你怎么也这么晚？”
“嗨，我这不找了个实习嘛，掐着点。”唐荣艳也摸黑洗澡，打开了水龙头，“就在科创园……”
关芯心一动，她回到宿舍，看见余满心还没睡，便凑在她的床头问她：“隔壁荣艳说是找到实习了，也在科创园，你知道不？”
“知道啊。”余满心在追连续剧，她取下一个耳朵的耳机，“在一个……投资公司？对，投资公司，说是福利工资都挺好的。”
“咱科创园也有投资公司？”杨柳来了兴趣，插嘴，“我怎么没听说呢？”
“你又来了，少见多怪，偏偏喜欢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余满心不屑，“自己没本事就……”
关芯拉拉余满心，不让她跑题：“你接着说，工资怎么样？”
“具体不知道，不过三五千总是有的，说是还有提成……”余满心不愧是h大包打听，“说是挺有机会留用的。唐荣艳她又不打算考研，这工作还行的。”
关芯忽然有点失落，是非常好了。
三五千的实习工资，还有提成；看唐荣艳春风满面，工作似乎顺利，有望留用。
关芯忽然觉得自己那两千块钱的兼职，真的就是兼职，一点都不香了。
“嗨，都是以讹传讹，谁知道真的假的呢。改天我亲自问问荣艳。”余满心看到关心渐渐落寞下来的神情，忽然猜到了一二。
“关芯，你是不是最近手头紧？”她小声地问，“我可以借你点周转。”
关芯笑了，她揉了揉余满心的头发：“也没有，只不过，钱是个好东西呀，谁不想多挣点钱呢？有钱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杨柳哼一声：“做得好不如嫁的好，你长这副皮囊，不如想想怎么投资才好。”
“就你庸俗，物化自己就算了，还想物化所有女性同胞……”余满心和杨柳没平静几分钟，又撕开了。
关芯讷讷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位上。她爬上床，坐在被子里忽然有些唏嘘。她想起了她最新入职的这份兼职。这些话她谁都没说，连奚愉卿、连余满心都没吐露一分。
这份兼职，与其说是实习兼职，不如说是保姆杂工。
周一和人事签订了合同，熟悉了公司环境和工作性质，美其名曰是“助理”，但是一三五的晚间，和周六的白天，整个科创园没几家上班的公司，她这个“助理”，去助理谁呢？
关芯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hr稍后告诉了她一番让她三观震裂的事情。
仿佛因为已经签订了合同，hr不再怕她临阵脱逃，反而像是要给她下马威，单刀直入：“你的工作地点不在公司。”
“啊？”关芯忽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难道她的工作不是“助理”？是“公关”？不，那可不行。关芯有自己的底线。
只是拒绝的话来不及说出口，hr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答疑解惑：“你要去老板家中工作。”
关芯的手摆动得像是铜锤：“不行不行，怎么可以这样？我拒绝。”
“有什么好拒绝的？老板就住在边上的写字楼，而且晚上和周末，公司根本没人，你怎么开展工作？”
关芯这才暗道不好，翻出那合同仔细看了又看，糟糕，合同上的所有条文都是有利于公司的。
“你们这是欺诈。”关芯欲哭无泪。
hr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不过是给小孩补课烧饭，你在公司也不过是泡咖啡复印，本质上并没有区别。”她说。
是安慰？又不像安慰。反而更像是为了击碎优等生的优越感。
关芯吃惊：“啊？照顾小孩？补课烧饭？那不成了保姆？”
hr嗤笑：“普通兼职保姆能收入两千？还不是看在你是h大高材生。”
关芯忽然，非常不是滋味。
她以为她是靠脑子工作，她以为起码，她可以做个白领，哪怕是实习生白领，哪怕是工资低的金字塔底端的白领，但是好歹是办公室不是？
没想到，她不止是个蓝领，还是个保姆。
关芯忽然很失望：“我想，孤男寡女，不是很方便。”她忽然不想继续这份兼职了，就像杨柳说的，没意思，不止是廉价劳动力，甚至连尊严也没了。
hr挑挑眉：“老板是女的，孩子是女儿，不存在孤男寡女。”
“但是……”关芯还是想拒绝。
“没有但是。”hr忽然很冷，“白纸黑字的合同签了，你想毁约？那付违约金。或者，你想我们在你的实习评价上打差评？”很冷酷无情的样子，“不过半年，先做下来再说。”中年女人拍拍关芯的肩膀。
关芯忽然明白，那日面试为何她欲言又止。
如果说当日这个久经职场的中年hr对于她还心存几分怜悯，那么，也仅限于当日。现在这个hr已经化身老板的传声筒，她必须听命于老板，时刻以老板的利益为准则。
换言之，关芯没有撤退的机会。
关芯非常沮丧，她对于职场产生了难以磨灭的恐惧。
hr仿佛能够洞悉她的心情变化，她柔声：“既然签了合同，就做足半年，之后，之后再说。说不定能换岗，说不定能升职，说不定薪水客观呢？”
呵，这就是职场吗？给一个巴掌，当头给一棒，然后再给一颗枣子，再给点温暖？
关芯苦笑，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关芯！关芯！”余满心叫她，“发什么愣？你手机响了好半天了。”
坐在床铺上的关芯这才如梦初醒，她翻出压在枕头下的手机，上面赫然是奚愉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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