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节目组在录制结束安排了开工聚餐，没法直接离开。顾烟先行换回衣服，准备去跟师傅们汇合。
顾烟换回自己来时的黑色运动套装，太阳镜扔回双肩包，掏出鸭舌帽扣上。把礼服装回防尘袋，收拾高跟鞋的时候又瞟到了那双黑色的男士拖鞋，手上停了动作，纪梵希的黑色皮质拖鞋，应该不是节目组的备用品。
顾烟向后退陷坐在沙发里，随手拎起抱枕压在腿上，眼睛一直盯着那双拖鞋，看的眼睛发涩。
身体没有挪动，侧身伸长了手去够鞋，快要碰到的时候收了劲儿，腰身前倾着隔着手里的抱枕压着大腿，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折叠着自己，收回劲的左手半伸着搭在沙发边缘，脑袋低垂着盯着地面，眼眶空空的，脑袋上的鸭舌帽完全遮住了灯光，面上落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顾烟十八岁的满心欢喜，像一锅咕嘟咕嘟冒泡着快要沸腾的开水，热烈张扬着被钟庭深的事业圈掺上了一勺冷水，然后盖上了锅盖，火苗又恰好燃烧殆尽。
自此她守着自己的一腔念想无处与人说，闷着一锅蒸腾的热气凝结成水珠，滑落淹没最后冷却归于平静，再没等到沸腾。
有人说年轻的时候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错过了该如何过好这一生。十八岁的顾烟与钟庭深遇见，二十岁又清醒的擦肩而过。
来之前的信誓旦旦，见面后的故作镇定，顾烟回想今天自己应该是得体的再次见面的朋友。
可是低垂着头，看着地上的水滴印逐渐增多，顾烟再次把头埋回了抱枕里。
都说七年是个劫，她为渡劫超生而来，眼下真的有点过不去了。
——
成年人的难过不足与人道，更何况是十八岁的遗憾，听起来就像惋惜青春易逝般，容易共情却又普通，掀不起波澜。
顾烟起身看了看镜子，好在眼泪直接落在了地上，没有花了妆。
可能是狭小的空间或者昏暗的走廊角落太让人压抑了，也可能是这条裙子和这双高跟鞋太让人不适应，总之突如其来的难过像夏天过境的台风，即便预告说了它会来，却还是在真的面对时感到了胆怯，呼啸而过的架势排山倒海，让人畏惧。
顾烟想，自己这七年还是有长进的，起码她走出了风暴中心，台风真的过境后让一切迅速恢复了平静，没有损失。
趁着前面还在录制，顾烟找工作人员要了个纸袋子，装好拖鞋沿着休息室一间一间看门牌。
徐峰恰好推门出来，顾烟忙双手递上，“峰哥，谢谢你给拿的拖鞋，我用湿纸巾擦过了，希望别介意。”
对于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徐峰愣神了一会才接上话：“啊没事儿，这是庭深的，没关系。”
在峰哥的眼里他们还是看着一起长大的孩子，顾烟笑着应“好”。过道里有人走动，顾烟示意自己先回休息室了。
本可以借着清洗的由头延续更多见面的机会，但把湿漉漉的自己从记忆里拎出来后，顾烟发现闪光灯下的他和角落休息室的自己，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人。
——
游戏结束后节目组补录了才艺环节，又等到嘉宾们卸妆换装，导演才喊着出发去聚餐，时针已经来到了十点开外。
周全宏来找顾烟的时候，她怀里塞着抱枕，侧身团在沙发里睡着了。“年轻人就是好啊，在哪都能睡得着。”
周师傅碰了碰顾烟的手臂，伸手试图把抱枕从怀里扯出来，刚扯两下顾烟就醒了。人来人往的她也睡不踏实，只是刚刚那一通自我消解让她感觉有点疲惫。
聚餐定在了一家火锅店，车辆陆续从山上的度假酒店出发。
顾烟跟在师傅们身后进门，杨思倚立刻招呼着她坐过去，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对相似的人有天然的好感。
人员陆续到达，坐的满满当当一圆桌。单人份的小火锅蒸腾着热气，连续近十个小时的录制后，众人都是饥肠辘辘。导演和制片人都没有端着架子，边吃边聊场面很是热闹。
钟庭深和顾烟坐在圆桌的直径两端，他和周元博、张时呈顺时针坐开，左手边是方艾和林琛。他的位置靠近门边，这会正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酸奶递给女生们。
杨思倚是个新人，但似乎对这样的局毫无社交意识，全程就跟着顾烟讨论菜品，举杯开局后两人盯着中间的转盘选定自己早就瞄上的菜，先吃为敬。
好在作为女明星还是顾忌着身材管理的限制，杨思倚没多会就搁下了筷子，询问顾烟以前的比赛经历，她对这样好看又会运动的女孩子充满了好奇心。
顾烟虽然吃的不快，但始终保持着稳定的频率涮肉吃肉，菜吃的很少，涮的时候就跟杨思倚搭话聊着天。
导演姚木很年轻，这是他独自挑大梁的第一部综艺，这会正端着啤酒杯转着圈的在敬每一位嘉宾。顾烟趁着杨思倚起身寒暄的空挡，偷偷看了看桌子对面的钟庭深。
筷子横着搁在碗面上，左边手臂摆在桌面撑住略微向□□斜的身体，右手手指随意的搭在水杯上，没有捏紧也没有轻敲杯身，虚虚的环着，专心跟张时聊着天。
钟庭深的腰背习惯性立直着，但肩膀明显是放松的塌着，周元博加入了他们的聊天，笑的开怀时钟庭深的刘海垂下来，收回右手随意的把头发向后捋过去。过一会，三人一起起身朝着制片人走过去，正在寒暄的黄清和周全宏暂停了聊天，五人重新起了话头。
即便和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面的场合，钟庭深放松的肩背和随意舒展的手指都展示着他的游刃有余。
姚木绕到顾烟的身后，主动的自我介绍。说来也是奇妙，第一期节目都录完了，这居然才是她跟导演的正式碰面。
顾烟举起倒着椰子水的杯子起身，虽然没法很快主动提出新的话题，但只要保持着基础的社交礼仪规则，顺着自我介绍的话头就逐渐热络起来，寒暄结束在顾烟一定尽力为节目服务、为运动奉献的承诺中，两人碰杯各饮一口，仿若盖章签约。
本就不算僵硬的气氛在推杯换盏间越发热烈。中间圆盘上还剩着两盘肉和三份蔬菜，嘉宾们都矜矜业业的收了筷子声称保持身材，推脱着制片人和教练组多吃些，可千万别浪费。
对面的顾烟早就吃饱喝足，没了跟杨思倚插科打诨的精气神，单手托着脑袋，垂眼看着眼前的小火锅，盯久了眼皮不自觉的耷下来，然后努力坐起身子，活动一下面部表情，再换另一只手托住脑袋。
钟庭深顾着场面偶尔接两句话，不至于冷场。余光里看着顾烟换手，偶尔瞟过去一眼，发现她眼睛能睁开的缝隙越来越小，看了一眼手机，原来已经接近一点。
点的菜已经基本推搡着分摊完成，黄清提议今天就暂时到这里，一周后正式录制大家还能再次相见，众人这才纷纷起了身。
听到椅子拖动滑过地面的声音，顾烟清醒过来，和杨思倚对视一眼，两人困倦的道了再见。
杨思倚跟着等在包间外面的助理先行离开，顾烟尽量贴墙站着，等到三四个位置外的周全宏和陈臻走到了面前，才跟在两人身后往外走。
多数人的司机都等在了店外，这会应该是发了消息，除了杨思倚和方艾已经上车了之外，所有人都在门口狭小的廊道里等车过来。
钟庭深站在门头的右手边，和准备上车的周元博说再见，身边的林琛没留意台阶一脚踩了空，站的最近的钟庭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带的林琛照着惯性向他靠过去。周元博上车的脚步撤回来，帮忙扶稳了人。
顾烟整个人隐在门头左侧的柱子后面，看着前方黑色风衣的人周全的应对每一个人。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黑色的衣服完全无法吸纳光亮，仿佛融在夜色里，她伸手也抓不住。
事实上顾烟也没伸手，甚至双手都笼在卫衣的袖子里，等着周师傅送她回家。这个点回宿舍太远了，不如直接回家，大概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
陈臻没喝酒，把车开过来后，顾烟跟着师傅向大家挥手道别，眼神转到钟庭深时，嘴里正念着“拜拜”。
小时候总以为不会分开所以没有道别，长大了为了各自选择又来不及道别，这竟然是他们第一次当面且认真的道别。
顾烟收回挥舞的右手，先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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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离火锅店，顾烟还是坐在后座，脸贴着窗户睡觉。
电话铃声打破车内的安静，周全宏连声说着“别急”，声音里明显充满着紧张和慌乱，顾烟瞬间没了睡意。
周师傅挂了电话，跟陈臻说小糯米晚上有点发烧，这会竟烧到了40度，家里人慌了手脚。
小糯米是周全宏两岁的女儿。顾烟家和周全宏家是两个方向，顾烟打开手机查看地图，下一个路口就能掉头，当机立断让陈师傅把她丢在路边。
周全宏平时很宝贝小糯米，可是深夜把顾烟一个女孩子丢在路边他也不太放心，顾烟忙保证自己打车到家会给他报平安。
周全宏没再推脱，过了当下的红路灯便先让顾烟下了车。陈臻猛踩着油门向左侧车道并过去，很快掉头过来又消失在了对面车道上。
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内，顾烟才感觉到初夏夜晚的凉意。鸭舌帽在背后的双肩包里，顾烟干脆扣上卫衣的帽子，反手从背包的侧兜摸出口罩戴上，然后掏出手机准备打车。
软件显示她排在第五位，预计需要等待七分钟。顾烟倚着行道两侧的小叶榕，伸手拨弄着低处枝条边下垂着的椭圆形嫩叶。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跟前，顾烟警觉的站好，默默退后一步站在小叶榕的树干后面。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徐峰的脸带着笑意，匆忙的招呼顾烟上车。
顾烟的脚步未动，这时后座的车门打开，钟庭深正挪到了靠门的位置准备下车，徐峰忙回头喊停了他，“别下去，后面有人跟车。”
顾烟看到钟庭深的一瞬间已经放松了警惕，听到这话时人已经走到了车前。钟庭深没有下车，直接探着身子伸手抓住顾烟从卫衣袖子里露出的一小节手指，“上来，我送你回去。”
钟庭深手上使力，顾烟由着他把自己带上车。钟庭深往里挪了位置，等顾烟沿着门边位置坐好，又探过身去关了门。
车子再次驶入夜色中，隔着一段距离的车辆也跟着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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