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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黑云


姜才逸阴沉地盯着手下从鄂州送来的情报,看了半晌,眼神几乎要在纸上灼出一双孔洞,片刻后,轻飘飘地将纸张扔进了火盆里,对着跪在地上的人开了口。

        “别院里的人,活着的还剩下多少个?”

        地上跪着的人浑身裹满泥浆,一看便是日夜兼程地赶路至此,连片刻的休整都无,闻言打了个彻头彻尾的哆嗦,畏畏缩缩地说:“回禀主子,三殿下的兵来劫人的时候,只把赵材的家人带走了,咱们的人……除了放我回来传信,全都被灭了口。”

        姜才逸冷笑了下,眼中寒意更盛:“我养着你们,就是给别人当靶子的?三十多个人,连几个老弱病残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

        “……主子,那三殿下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兵,鬼道得很,小的们也是一时中了计,这才……”那人膝行几步,上前就要抱紧姜才逸的靴子,“主子,小的知错了,求您开恩。”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姜才逸的靴子,便被狠狠地踹飞了出去,胸口一滞,嗓子里一阵腥甜,猛地呕出了一口血,随后一口接着一口,把整个胸前都吐得一片鲜红,血水混着泥水,一地狼狈不堪。

        “主子……主子……三殿下……”那人出气比进气多,喘了几下便目眦欲裂,手指抠着喉咙,浑身痉挛地倒在地上,眼都未能阖上,竟是一脚就被踹断了气。

        姜才逸端起了桌上温热的红茶,放在唇边呷了几口,茶香混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钻到他的鼻腔里,惹得他心情暴怒,猛地把茶杯砸在了地上,摔碎的瓷片四散飞溅,书房中的气氛压抑至了冰点。

        “齐卓炀……”姜才逸的拳头攥得死紧,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你给我等着。”

        工部都城所衙署里,林泉站在桌案旁,替认真看着文书的顾彦轩磨墨,磨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顾郎中,上次您问我宅子的价钱,这阵子我又留神打听了下,听说北街那边有片地急着出手,价格降了不老少,您要是感兴趣,我再帮您详细问问。”

        顾彦轩这阵子和齐卓炀情意正盛,把先前托林泉典当玉佩买宅子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骤然被提起,还未回答,到底是为了当初的吃醋而心虚,脸上先泛起了红晕:“暂时先不用。”

        林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愣了一会儿,又道:“那您需要的时候,我再帮您打听。”

        顾彦轩点了点头,继续看了会儿文书,刚把一卷放下,便看到林泉眼睛晶亮地转了一圈,开口道:“顾郎中,我也是怕这事儿给您添麻烦,这才多嘴传句话,可千万别恼了我。”

        顾彦轩提笔蘸了蘸墨,一边在文书上写字,一边说:“你说吧。”

        林泉清了清嗓子:“最近工部的很多人都在议论,说您和三殿下交好,三殿下也对您格外体恤,平时往来衙署不知道接送了多少次。碰巧,有个当年在国子监跑过腿的人,说是当年就见到三殿下带着您出去玩,还替您在夫子面前求情,讲得有鼻子有眼的,听得人好奇心涨得几尺高,就等着整修三殿下府邸的时候,找个机会凑近了好好看看……”

        来到工部之后,林泉很快便融入了使役小吏们的圈子当中,他年纪小嘴又甜,一如既往地可以从各种渠道获得一手八卦,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磨牙说给顾彦轩听,而顾彦轩对他的各色故事也是来者不拒。

        不过,和齐卓炀有关的事情,倒是很久没听到了。

        顾彦轩写完字,撂下笔,这才抬眼去望一旁眼巴巴看着他的林泉:“都城所修葺官舍衙署,都是按照正常的计划轮流安排,三殿下的府邸也不例外,轮到谁,就是谁。”

        林泉凑上前一步,低声说:“可是,现在工部的人还不知道您住在三殿下的府邸上,都能说出这么多八卦,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闲话呢。这流言最荒谬,传来传去就变了味,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肯定得给您惹麻烦。”

        顾彦轩一脸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林泉看见就有点心急,觉得连自己都懂的道理,顾彦轩却油盐不进,继续道:“先前就出过这种事情,有位官家夫人莫名其妙被身边的侍女说了些下作的事情,坏事传千里,不到一天,半个建邑城都知道了。这事儿又传回了官家夫人耳朵里,她当时怀着身孕马上要足月了,被这消息刺激到,难产身亡,留下的孩子也被扔到了旁支去,唉,这种事可真是作孽。……顾郎中,您可千万别不当回事。”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顾彦轩直直地看着林泉,问:“你才多大,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泉怔了下,被这忽然岔开的话题打了个措手不及,脸颊有些泛红:“我听……谢掌柜说的。”

        “谢掌柜?”顾彦轩挑了下眉,“哪个谢掌柜?”

        林泉绞了绞手臂:“就是谢音公子,他开了家当铺,所以让我叫他谢掌柜。上次我去当玉佩的时候跟您说过的。”

        顾彦轩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泉异常的神色,又体贴地把话题岔了回去:“我不是官家夫人,也不怕什么流言。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事情我经受得还少吗?要说就说,要骂就骂,你也别放心上,随他们去就是。”

        林泉半张着嘴,试图跟上顾彦轩的思路,又想起了他这些年的身世经历,一时觉得有些失语,出了会神,悄悄地转身出去替顾彦轩倒了杯滚热的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案上,立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盯着脚下的地面。

        林泉的不自然和懊恼全都落在了顾彦轩眼里,顾彦轩不是个善心泛滥的人,但他并不希望这个古道热肠的天真男孩这样为难他自己。

        “如果你担心,三天之后来趟三殿下的府邸,有些东西我需要收拾,过来搭把手吧。”顾彦轩把文书摞成一摞,放在手边,状似无意地开口。

        “好的,我一定去!”林泉兴冲冲地应了,看着顾彦轩背影的眼神恢复了平常亮晶晶的样子。

        三天后,当顾彦轩带着林泉回到齐卓炀的府邸时,正遇上了从禁军衙署回来的三殿下本尊。

        林泉凑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无视了跟在齐卓炀身后的罗北,仿佛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兄弟关系,只分别是顾彦轩和齐卓炀的手下而已。

        “明天都城所便要派人来整修正堂和卧房,我让林泉过来,提前把东西收拾一下。”顾彦轩已经跟齐卓炀说过了这件事,此刻又简单地重复了一下。

        齐卓炀会意,对罗北说:“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先放到客房里,今晚暂时挪到客房去睡。”

        罗北想回头问问,是收拾一间屋子还是两间,可他带着一丝询问的眼神刚碰到主子齐卓炀的视线,就立刻心领神会,带着林泉朝着卧房去了。

        齐卓炀摸了下顾彦轩微微发凉的手,把他身上披着的狐裘外套紧了紧,牵着他到偏厅的暖炉旁坐下。

        “今天父皇传召了姚仁飞,我也在场。”齐卓炀端过了碗提前备好的甜羹,放在了顾彦轩面前,“没说什么特别的,问了下户部的账,只说鄂州巡抚赵材玩忽职守,坏了粮食的事,让姚仁飞和刑部尚书彭林昌商量着拟封文书,昭告天下,敲山震虎,以儆效尤。”

        顾彦轩拿着勺子喝了口温热的甜羹:“敲的是哪只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恐怕姚仁飞自己心里也清楚。”

        “未必,姚仁飞不一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姜才逸心里肯定有数。”齐卓炀眯了眯眼。

        顾彦轩问:“这几天,赵材那边还是一切如常?”

        齐卓炀靠在他身旁,一只手松松地揽着他的肩:“嗯,姜才逸根本没去过刑部大牢,除了按时按点给赵材送饭的衙役,连只苍蝇都没靠近过他的牢房,这人倒是不傻,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还是轻易不留把柄。”

        “赵材的家人,还在鄂州的赵府上拘着吗?姜家会不会直接在鄂州动手?”顾彦轩皱了下眉,那姜家手里除了钱,还不知道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万一真的起了正面冲突,齐卓炀长途跋涉的禁军未必能讨到甜头。

        齐卓炀的手在顾彦轩背上拍了拍:“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赵府现在是众矢之的,又是官家分派的巡抚衙署,姜家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带着赵材的家人去其他地方,反倒可能会给姜家可乘之机。”

        顾彦轩点了点头:“那你让禁军的人小心些,姜家手里有铁矿,万一有武器什么的……”

        齐卓炀转头在顾彦轩侧脸上轻啄了下,额头轻抵着他说:“轩儿,对我有点信心,要是让你每天提心吊胆地牵挂这么多,我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气息全吹在脖颈间,顾彦轩把碗放在了桌上:“鄂州的事情,本来我也摘不出去,你别打着一个人抗下所有麻烦的主意,越过我去做危险的事情,知道吗?”

        齐卓炀被他训得心里温软,嘴角含着个笑:“放心吧,以后要辛苦你做主的地方还多得是,开了这个头,可不能嫌烦。”

        顾彦轩扣着齐卓炀箍在他腰间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偏厅的帘子外便有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齐卓炀刚恋恋不舍地坐直,便听到了罗东的声音:“主子,谢公子来了。”

        齐卓炀看了眼顾彦轩,用口型说:“到了你做主的时候了。”

        顾彦轩耳根一红,又不好让谢音在外面站太久,扬声答了句:“请谢公子进来吧。”

        “是,小主子。”罗东回答的声音四平八稳,称呼的转变也是干净利落,话音落下便打起了帘子,披着身黑色罩衣的谢音走了进来,还随着身影带进来了一阵寒风。

        寒风在温暖的室内显得更加刺骨,激得顾彦轩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齐卓炀的眼神顿时不善地剜着谢音,罗东手上一抖,急忙撂下帘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谢音神色如常地拽过来把椅子,坐到了齐卓炀对面:“三殿下,关州来信。”

        顾彦轩闻言站起来要走,却被齐卓炀一把拉住,坐在了原处:“你说吧。”

        谢音从怀里掏出了张纸,放在了桌上:“关州的军饷比往年发的少,有几处薄弱的营地开始闹事,都在月刹国的边境线上。可靠的情报,有一批月刹国的商人游荡在交界处的黑市里,悄悄地往关州卖粮食,目前还都是零散的,不成气候。这纸上记录的,就是我的人截获到的商人身份信息……都是月刹国的平民,没什么特别之处,只说是家里囤了粮,想趁机卖了,赚点银两。”

        齐卓炀拿起纸张扫了几眼:“哪来的这么巧的事情?关州缺粮,月刹国就想来发财?月刹国不产粮,他们哪来的富余粮食?不卖给自己人就罢了,千里迢迢地跑到关州来卖?最关键的,关州缺粮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传到月刹人耳朵里去的?”

        顾彦轩在一旁听着,想起淳王那从湖州开往月刹国的商船,眉头皱得死紧。

        “我还在查,”谢音眉宇间也是神情沉重,“这事儿……得告诉二殿下。”

        齐卓炀点了点头,又道:“我会派其他人盯着宋耘天。”

        齐卓炀这话没说完,但顾彦轩和谢音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宋耘天莫名其妙地派人去关州灭口,本身就蹊跷,况且夏连业又在关州,夏连业是夏妃的弟弟,也是四殿下的外舅,宋耘天又是四殿下的师父,究竟有没有其他的图谋,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偏厅内一阵宁谧,只剩暖炉中炭火噼剥作响地燃烧着。

        打破沉寂的,是帘子外的一声呼唤。

        “顾郎中。”正是林泉的声音。

        顾彦轩抬眼,对上了谢音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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