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彼岸人声窃私语（三）

（三）

        夜渐深，人渐稀，酒楼之中仍有一席未走。

        座上大汉端起碗，仰起脖，一口喝干，直呼上瘾：“痛快痛快，赶了半个月路，总算吃了顿舒坦！”

        这人正是钟馗，他瞅见吴越滴酒不进，便道：“老弟，饭菜不合胃口？”

        “没，恩师曾说喝酒误事，我平常不碰这东西。”吴越心念时辰不早，便是提议，“钟大哥，夜色已晚，我们得找个地方落脚了，不要误了时辰。”

        “急什么，这不还有半坛？”钟馗举坛又斟一碗。

        吴越不愿扰了对方兴致，何况自己也无盘缠投店，只好陪在钟馗身旁，随口寻些话来：“对了，钟大哥，你等修道中人，是不是很会对付妖魔鬼怪？”

        “寻常修士最惧因果，鬼啊，魂啊，哪肯沾染半点，避之不及呢。”钟馗打了个酒嗝，“但要论除妖降魔之辈，倒还算有那么些人，改日带你见见。”

        “那钟大哥，你就怎敢管了？”

        钟馗摇头直叹：“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修行也是这道理，谁叫老子师门与众不同，偏偏擅长魂鬼行当。”

        吴越又问：“别些门派擅长什么？”

        “擅长忙着修仙！”钟馗欲要再满一碗，才发现坛中见底，立马提嗓唤人，“酒保，再给取坛酒来！”

        店内酒保闻声赶来，眼看大汉饮了四坛杜康酒，兀自面不改色，只好陪着笑：“爷台，您都喝四坛了，还要？”

        钟馗喝道：“拿来就是，废话多甚！”说罢，他从腰间摸出数两银子，“砰”地一声拍在桌上。

        酒保把钱退还，难堪道：“爷，这些日子……城里不太平，这会到了宵禁的点，小店只得关门呐！”

        钟馗不悦道：“有我还能不太平？废话什么，拿酒来！”

        酒保左右为难，既不敢得罪这膀大腰粗的汉子，又不敢违抗宵禁规矩，思来想去，她只好选个折中法子：“爷咧，要不小的取些酒来，给您带走？”

        吴越见状，打了个圆场，问道：“兄台，这洛阳城科举才结束，怎就不太平了？”

        “我同你说，便在七日之前，城东街头莫名出现一具尸体，你知那尸体怎样？”酒保环顾四周，神神叨叨，“枯木见过没？那玩意就像枯木一般，好似被活活抽干了血！”

        钟馗登时酒意全无，厉声问来：“后来呢？！”

        酒保回话道：“官府火速清了现场，起先大家都没上心，全当匪徒心狠手辣。但那以后，日日清晨，城内都会多出这么一具尸体，你说可不可怕？”

        吴越听至此，不由自主往钟馗身旁挪了半寸，接着听酒保细说：“再往后刑部下了令，实行宵禁，夜夜巡逻，还真逮到个现行……你猜怎么着？”

        “老子没功夫回你话，说下去！”钟馗喝道。

        酒保被吓得不轻，赶忙赔罪：“爷可别动气……小的外号‘包打听’，习惯口顺，习惯口顺……那日夜里宵禁，估摸也是当下时辰，刑部官爷正在巡街，碰巧抓住个不守规矩的，上前盘问，那人也不答话，只顾向前走着。”

        酒保说到这，打了个寒颤，继续讲来：“那人姿势古怪，就如行尸走肉，两位差爷合力都拖不住，活活被他拽着走了十来步，等他俩抬头再看时，那人早成了具干尸！”

        钟馗面容微凝，问道：“这事有眉目了？”

        “有个啥子眉目，那群差爷管管咱老百姓各个飞扬跋扈，遭上这档子事，能有什么辙？”酒保轻声叹气，“倒是现在满城风语，都说上阳宫厉鬼出了宫，专门跑来坊间噬人，要知今年开春以来，城西上阳宫月月闹鬼，今月十五……”

        酒保吐沫横飞间，吴越瞥见店外身影忽现，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躬身而行，缓缓踱步街上。他急忙拉了一把钟馗，颤声道：“钟大哥，你看！”

        钟馗闻言，顺其所指方向看去，惊容顿显，当下提起佩刀，三步并作两步行向店外，吴越亦是赶忙跟上。两人行至街口，吴越试着上前喊了几声，那男子却当充耳不闻，身体一抖一颤，兀自向前走着。

        “别喊了，这人早死了。”钟馗眉头一皱，“好狠的心，夺人三魂七魄，连入地府的机会都给灭了。”

        听闻此人已失魂魄，早是没了性命，吴越吓得撒腿就跑，赶忙躲到钟馗身后，变成了天师腰间“挂件”。这书生只见钟馗摸出一张符纸，往躬身男子头顶抛去，右手轻拍此人天灵盖，勾出若有若无的白气，引之钻入符纸。

        “钻入符纸的是什么东西？”吴越心奇，开口问来。

        “这白气是他最后一缕元神。”钟馗见其一知半解，继而补充，“三魂七魄为元神所化，两者本乃同物。我现以符纸为引，倒要看看那三魂七魄哪儿去了！”答毕，他又嘱咐吴越：“你先找间客栈，自行落脚。”

        吴越却道：“我也跟去！”

        “胡闹！这显然是鬼怪所为，你去添什么乱！”

        “我怕是青青所为，就想知道个所以然来……”吴越顿了顿，“你这般想，若我不死心，等会偷跑出来，岂不更糟？再者万一有别些鬼怪，在下孤立无援，遇上岂非命悬？”

        “这……”钟馗一时被吴越的强盗逻辑搞蒙，想了许久，反倒觉得对方说的在理，只好悉心告诫，“等下真打起来，你小子躲远点，我可没空管你。”

        语毕，钟馗并指念咒，就见此符似成活物，悬在半空稍转两圈，径直向西北边飞去。他拽起吴越，一步飞踏，已至屋檐，而后轻踩正脊，疾步流星一般跟上符纸。

        这段路足足跑了一盏茶的工夫，方才算停，钟馗忽将吴越置于檐上，用手抹过吴越双眸，自己则是纵身跃入一个小巷。此处胡同许进不许出，趁月光尚明亮，吴越勉强能见里边站着黑影，脸上带着獠牙面具，也不知是人是鬼。

        面具人侧对钟馗而立，吴越暂为钟馗开了眼，能观此人手中正抓着躬身男子的魂魄。这具魂魄抬眼亦见吴越，他连吐数个“救”字未果，即被面具人吸入腹中。

        “吞人生魂！”钟馗又惊又愤，恨声质问，“洛阳城近十条人命，都是你这孽畜做的？！”

        “这不鬼天师钟馗吗？真当失礼！”面具人头也不回，已知来者何人，它说罢转过身来，“钟天师何必明知故问，还有屋上那位小兄弟，也请下来说话吧！”

        吴越不由心惊，此人认识钟馗不谈，竟还知道自己缩在屋檐后边。可自己哪敢现身，只当充耳不闻，把钟馗那句“躲远点”在心中念了百遍。

        面具人说话阴阳怪气，分不清是男是女，但吴越从其口吻分析，心中笃定：这人绝非青青，以那刁蛮姑娘脾气，还会说出“真当失礼”不成？

        想到此处，吴越心中不免宽慰几分，他再次探出头，往巷内偷偷瞄去，就见钟馗提刀向面具人攻去。这大汉一如既往，仍以刀鞘横劈，没想却被对方徒手接住！

        “你也未免太托大了点，都没用上几分真气。”

        面具人说得轻巧，然要知鬼船一战，数百水鬼尚不能挡钟馗刀鞘一击，想来此人实力也非凡俗。

        吴越暗暗听着，虽不知“真气”为何物，但想及有所耳闻的“天罡正气”一词，心料两者定是有所关联。

        就在钟馗讶异之际，面具人右手化爪，直向钟馗刺来，口中还道：“看来钟天师徒有虚名，不过尔尔！”

        伴着面具人桀桀怪叫，钟馗手中宝刀瞬时出鞘，一股骇人煞气倾泻而出，如有百万厉鬼哀嚎。这柄宝刀透着暗红色的金光，宛若一头嗜血怪物出现黑夜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金刀挑开刺来鬼爪，两人旋即斗得难舍难分，金刃劈风，虎虎生威；利爪诡异，阴寒阵阵。

        面具人对这柄宝刀颇似忌惮，不敢与其硬抗，数十个回合下来，终也渐渐不敌。它自知不是钟馗对手，眼见要被斩于刀下，一记阴风打向吴越所在屋檐，此招声东击西果真奏效，钟馗心系屋上书生安危，挥刀斩断阴风，不免错招失手，叫对方堪堪避开杀机。

        趁此机会，面具人慌忙跃出小巷，身影一闪，便要遁走；钟馗丢下一句“小子管好自己”，亦是提刀追赶，不过多时，交手二人便消失在洛阳的月色中，

        巷内再归寂静，却听得巷外高喊：“圈起来！”

        一时之间，火把照得小巷通明，十几号人涌进巷中。


　　https://www.biqivge.com/book/43295847/2612634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