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几多悲凉凄惨（三）
（三）
府邸门口种着四棵大槐，堂外设有下马碑石，一眼便知是处阔绰人家。
不多时，大门自内被人摇开，开门之人是个老伯，穿着仆从装扮，他见吴越背着个姑娘，疑声问道：“什么事儿？”
“在下是吏部侍郎贺知章门生，这位姑娘受了重伤，恳请借宿一宿。”吴越毕恭毕敬，姿态极低。
“你是贺知章门生，我还是皇亲国戚咧。”那老伯见吴越灰头土脸，全然不信，“你这模样，贼眉鼠脸，快些走开，不然我可报官了！”
吴越急道：“在下句句属实！何况人命关天，老伯你向宅子主人传下话可好？”
“我也没跟你说笑，小子再不走，我真报官了啊！”老伯说着关上门来，却见吴越伸手夹在门缝间，不由大为恼火，“你小子疯了？快松开，想把手弄废不成！”
“你去通报家主，我就松……”
吴越话未说完，只看大门被硬生生推开，这书生扭头一望，原是柳青青用力抵住门阀。这女子本就虚弱，此番发力导致伤势加重，几缕泉水从指间淌出，缓缓滴落地表。
几人吵闹之时，忽听屋内传来女声：“福伯，怎了？”
这声音似有几分耳熟，吴越瞥向门内，先是一愣，而后又惊又喜：“卿容……”
不待福伯开口，就听杨卿容淡淡道：“进来吧。”
这书生自不多言，随其进了屋内。
府内客房，烛火渐明，伴着门扉禁闭的声响，吴越小心翼翼地将柳青青安置在榻。
杨卿容目光深邃，沉声问来：“道子，这是怎回事？”
吴越嘴巴开开合合，不知如何明说，却看柳青青支起身来，直截了当：“我遭遇追杀，所幸被吴公子搭救，你若怕惹上麻烦，我转身就走。”
生怕柳青青再生是非，吴越赶忙喝停：“青青！”
听得柳青青口音，杨卿容面露疑色，她又觉此女样貌与贺青州七分神似，试着问了句：“你是……贺公子？”
柳青青答道：“没错，先前是女扮男装。你有啥不乐意的，吱一个声，本姑娘二话不说，拔腿便走。”
“怕是姑娘误会，我你素无仇怨，何况你还是恩师亲眷，岂有赶你走的道理。”杨卿容说罢，面朝吴越，“道子你先待这，我去让下人打点一番。”
“卿容，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们自己来吧。”吴越止住杨卿容，回头劝导柳青青，“青青，得亏卿容收留，今晚你就在这好生修养吧。”
柳青青闷哼一声，扭过身去，不再言语。
杨卿容见状，也摇头轻笑，与吴越一同收拾起屋子。
吴越一边收拾，一边问道：“卿容，这是何处？”
“这是我姑父房产，我陪阿弟来洛阳应考，暂住于此。”杨卿容瞧出吴越忧虑，颇为会意，“姑父久居京城，此处洛阳府内就几个仆人，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吴越见杨卿容放下身段，做起下仆的粗活，欲言欲止：“卿容……我……”
杨卿容理着被絮，回了一声：“嗯？”
“没什么，多谢了。”
“别说客气话，我可是一直有愧与你。”杨卿容理好被褥，泡着茶水，缓缓说来，“你是不是很恨我？”
“没……是我自己没用。”
“其实，来你家前夜，我原本安排了人手，要接你暗中出城，想着只要你悄然离去，到时我再对家中多言几句，他们也难做出强取豪夺之事，定能保住你举人名额。”杨卿容叹了口气，“唉，可惜寻遍整个会稽城，也没你人影……些许就这是命吧。对了，那晚你究竟去哪了？”
吴越望了眼柳青青，回道：“那夜出了点意外。”
见其不愿多言，杨卿容又道：“后来家中长辈怕你滋事，便派了些人手跟着你……”
柳青青闭目躺着，接过话茬：“是派了些人手，取这呆子性命吧？只可惜那些人，个个有去无回。”
“那些人，确实有去无回……但我听家里人说，那些人是跟着吴公子，只要他向北跨过长江，就押他回城的……”杨卿容猛然惊觉，“青青姑娘，你怎知道这般多？”
柳青青仰起身子，双手比划了个叉字，拖着长调：“因为呐，那些人命丧半途，全因是由本姑娘所杀！”
杨卿容闻言，吓得手中茶杯滑落，碎了一地。
“青青！别再说了！”吴越急忙为柳青青辩解，“卿容，此事皆因我起，青青全为保我性命，要怪……就怪我吧！”
杨卿容轻拍胸口，平复一番情绪，才是说来：“看把你急的，青青姑娘搭救你，我谢她还来不及呢，哪会怪她？你我自幼相识，没瞧见过你这般急躁，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吴越矢口否认：“没！怎可能……我……”
“道子，记得你可是乙酉年生的？怎说也有二十出头了，是该考虑下终身大事了。”杨卿容还当柳青青是贺知章亲眷，开着玩笑，“若不是造化弄人，指不准你早就金榜题名。这会已经向恩师提亲去了。”
柳青青仰卧在榻，听闻两人谈吐，翻身疾起，她冲到吴越面前，抓牢这人肩膀：“你是乙酉年所生的？几月几日？”
吴越怔了怔，答来：“老父母生前做的是耕田粗活，不识大字，哪知道什么生辰，就晓得我是乙酉年所诞。”
柳青青松开手，喃喃自语：“原是这样……”她精神亢奋，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弄得吴越与杨卿容不明所以。
等房内基本收拾妥当，杨卿容关门道别，屋内又只剩下吴、柳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柳青青斜倚身姿，气若幽兰道：“呆子，你过来。”
吴越闻声，坐到榻上，见对方一个劲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不禁有些尴尬：“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柳青青盘坐起身，像不倒翁一样晃了两晃，嬉笑而言：“我瞧我的，你别多话。”
“早些睡，别瞎闹腾。”吴越说着，给青青披上被絮。
“呆子，问你个事。就是我……”柳青青裹起被褥，探出个头，直勾勾望着吴越，音调拖得特长，“我跟杨小姐比起来，如何？”
“啊？”吴越搪塞起来，“你和她都是好姑娘。”
“不是让你说这个！”柳青青不好气道，“我是问你，现在对卿容是怎么想的？”
“你问这作甚？”
柳青青哼声道：“问问还不行咯？是不是心里有鬼？”
吴越拗不过她，略作思考：“先前，全因才学相配，鄙人一厢情愿认为非她不可。后来渐渐明白，我与她谁也不会迁就谁，就像君子之交，淡若白水。”
“呸，往自个脸上贴金。”柳青青抿嘴一笑，“那我呢？”
“你什么你？”
柳青青爬过身来，在耳畔吐着娇音：“你喜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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