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宝石发卡

如果尤娜不是茨尔维妮的女儿，此刻或许已经不知所措或是大叫着指责雷古勒斯的不是，但她很好地学会了母亲不要脸的从容，提起裙子跟上了想甩开她的男孩。

        她脚步轻得像猫一样，语调讥讽般地上挑：“希望你不会让布莱克夫人生气，雷古勒斯少爷。”

        雷古勒斯扶着楼梯扶手侧过头，小大人一样思忖了片刻，最终重拾风度：“好吧，我可以让你呆在我的房间里，但是你得离我远一些，我知道你们这些家伙整天都在打什么主意。”

        “放心，你已经很令人讨厌了。”

        雷古勒斯的嘴角古怪地抽动了一下：“那样最好。”

        虬枝般的楼梯一直向上延伸，尤娜跟着他上到五楼，楼梯口正对着的门大开着，房间里半遮住高窗的深绿色天鹅绒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又瘪下去，好像在呼吸似的。

        不知为什么，从这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要格外明媚一些，也许是因为吹进来的清风，也许是因为窗台上飘落的树叶。

        小天狼星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脚在床沿边一荡一荡的。

        听到脚步声，他支起身子，看见自己的弟弟正和刚刚楼下那个红发女孩站在楼梯口。

        女孩个子不高，穿着一条绿绸伞裙，茂密的红色长发编成一股麻花辫搭在胸前，头发上别着一个带蕾丝花边的蛋白石发卡。

        她稚嫩的脸好像被统统石化了一样，蓝绿色的眼睛明目张胆地向他房间内窥探。

        “走吧，那是我哥哥，没什么好看的。”雷古勒斯不耐烦地说道。

        “下午好。”尤娜例行公事地对小天狼星说着，然后她准备转身离去。

        小天狼星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雷古勒斯，咱们的客人可比你礼貌多了。”

        他抱着手臂倚在门框边，一头黑发在阳光下亮的发烫，这衬得他的皮肤愈发洁白。

        他无疑是个美丽的少年，尽管这种美丽正如同他的姓氏一般，是从黑色中诞生的，其中夹杂着阴郁、孤离和灰暗，以及某种不可名状的傲慢。

        布莱克家族的成员总是带着这种漫不经心甚至有些优雅的傲慢，他们有时并不是刻意如此，而是代代相传地镌刻在骨髓里，难以剔除的、如出一辙的、贵族式的傲慢。

        从某种意义上，这种傲慢与他们的美丽一样，成为了家族无法磨灭的印记。

        雷古勒斯板着脸，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抿了抿嘴巴。

        “真无聊啊，这可不是招待客人的态度。”小天狼星明锵锵地笑起来，用灰色的眼睛把尤娜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不如这样，我们来玩会儿游戏。”

        “游戏？”雷古勒斯可不相信他安了什么好心。

        “比如这样！”

        话音未落，尤娜看见小天狼星遽然扑过来，没等她闪躲开，他就伸手拽走了她头上的发卡，顺带揪去几根缠绕在发卡上的头发。

        尤娜身子被带着往前一倾，她吃痛地叫了一声，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头。

        “小天狼星！把东西还给她！”雷古勒斯把她拽到身后，气急败坏地声讨自己的淘气鬼哥哥，虽然他有些讨厌尤娜，但他绝不允许小天狼星欺负一个女孩。

        “为什么？她要是自己找到我就还给她。”小天狼星摆弄着手里的发卡，抬眼看见气呼呼的雷古勒斯时笑的越发得意。

        他把发卡握在掌心，再张开手时发卡已经消失不见了。

        “猜猜看，我把它放哪了。”小天狼星摊着手一脸无辜，他饶有兴趣地等着尤娜大哭大闹，然后再哈哈大笑着把发卡扔过去。

        “我再说一次，把东西还给她！”雷古勒斯一字一顿地低声说，见他不为所动，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否则我就告诉母亲去！”

        小天狼星冷哼一声，靠着门框侧过头，他看见雷古勒斯身后的女孩神情可怖，她整洁的头发被拽得散开，泥塑的脸正因为气愤变得破碎扭曲。

        他脸上的笑容一滞，又变成了一开始无所事事的那副模样：“我说了，这是游戏，只要她自己找到就好了。”

        他打定主意，只要那女孩自己开口讨要，他就把发卡还给她。可惜事与愿违，尤娜挺直了腰，在手滑落的一瞬间整张脸像被施了变形咒，暴怒的五官平静地舒展开，眼睛中点燃的火焰也在一刹那熄灭。

        她一脸云淡风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大风吹进窗户，迁落的枯叶触电般狂舞，尤娜眯起眼睛，语调里忽然带着笑意：“算了，雷古勒斯，希望你哥哥别上这个发卡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她说完，冷着脸挽起雷古勒斯的手，干脆利落地转身，雷古勒斯被她坚决的力量带着也转过身去。

        还没提起脚，尤娜就听见身后传来“嘭”的砸门声。

        整栋楼似乎都震了震，细细的灰尘一股脑落了下来。

        尤娜在雷古勒斯的房间里呆到了晚饭前，她整理了头发，重新编好辫子，雷古勒斯则坐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看书。

        格里莫广场12号的不愉快之行很快就结束了，回去的路上，已经微醺的茨尔维妮压根没发现尤娜的发卡不见了。那是尤娜的叔叔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非常喜欢，几乎到了睡觉也不摘下来的地步。

        茨尔维妮正忙着奚落今天下午所经历的一切，她恶俗地嘲笑布莱克夫人“这婆娘有这么一个儿子居然没有羞愧至死”，提起巨怪脚雨伞架时不停干呕“真是恶心，我得给自己的伞来个粉身碎骨”。

        她喋喋不休，直到睡着打起了呼噜。

        尤娜把对面椅子上的薄毯扔到她身上，手拄着脸颊看向车窗外。

        夕阳正在坠落，云海翻滚着金黄与赤红，橙黄的晚照为她无色的脸颊涂抹上油彩，她睡着了，梦见了自己的发卡。

        在这之后尤娜再也没有见过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发卡，九岁生日时，叔叔又送给了她很多个，但她再也不喜欢发卡了。

        她甚至也很讨厌这个生日，因为小天狼星出现在了她的生日宴会上。

        他优哉游哉地站在角落里，一见到尤娜就鲁莽地两步冲过来，然而她果断地转身就走，一整晚都没有再出现过——没有人发现生日的主角不见了，大人们都沉浸在纯血家族与黑魔法的新机遇里。

        小天狼星十分生气，他本来打算趁这个机会把发卡还给尤娜，那玩意儿就在他的衣兜里。

        为此他含沙射影地向雷古勒斯打听了那天到家里来的客人，并且给发卡配了一个黑胡桃木的盒子，盒子里写着她的名字，用的是纯血统热衷的银色字体。

        这种妥协，已经算是赔罪了。

        他怒气冲冲地独自走到花园里，准备把这个盒子扔进地精洞去，最终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把盒子带回了家。

        小天狼星把它放在房间的活动地板下，准备等下一次再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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