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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两枚玉坠


梅凤官的话,让溪草微微一怔。

        自王府覆灭后,她这个没落格格,就成了没有根的浮萍,没有家,更没有归属感,漂泊到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遇上谢洛白,她成为了另一个人,不知从何时起,她在雍州有了亲人、有了朋友,渐渐沉浸在谢洛白给她营造的假身份里,越来越入戏。

        若不是梅凤官提起,她差点忘了与他一同离开的约定。

        溪草掩下目中的失落,点点头。

        “不会的,离开之前,我会处理好一切。”

        这些疑虑,只纠缠了溪草一夜,可当第二日清晨,她踏进报社,看到社员们热血忙碌的身影时,很快就被抛至脑后了。

        溪草平时看报纸时,在各个专栏的社评,只要看到特别对胃口的文章,就会留意作者,因此她心中早已有了名单,在得到谢洛白的许可后,便一个个亲自登门拜访,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组建起了自己的团队。

        这些文人当中,许多都是天生反骨,文章言辞犀利,敢于针砭时弊。其中,有些是不听调遣,被原报社开除的时评人,有些是孤高冷傲,孤僻穷困的独行侠,但他们的共同点,便是都有一腔热血,满腹才华。

        而她之所以能够云集到这些人才,除了优渥的薪金,靠得更多是自由、平等和尊重,还有之前捐资戒毒院,赚来的好名声。

        文人尊重女性,更不敢小觑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他们听说过溪草的事迹,对她都很敬畏。

        溪草和主笔等人经过讨论,给报纸取名为《自由新报》,一周一刊,内容有国内大事,外埠新闻,还尝试开设了教育、实业、妇女等等专栏。见解独到,文笔辛辣犀利,脍炙人口,民众读之大呼过瘾。

        “社长!您猜猜看,我们这一期卖出去多少份!”

        主笔徐世坚神秘兮兮地道。

        这一期的《新报》,在溪草的授意下,主笔狄冷秋撰文揭露了《雍州日报》主编收受政府官员钱财,粉饰其强征民宅的丑闻,民众纷纷关注,讨伐的声音已经涌进市政府,让张达成着实头疼,只得声明会调查此事。

        溪草从他手中接过校对好的稿子,边看边抬头问。

        “一万?三万?”

        《自由新报》目前为止,总共出了三期,因为是新报纸,印刷量不多,但每期都在增长。

        徐世坚一双大眼,神采奕奕,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自得。

        “是六万!”

        雍州第一大报纸《雍州日报》,平时的销量在十万份左右,这个数字对于年轻的新报来说,已经算是成绩斐然了,确实出乎溪草意料。

        大家都欢呼起来,比较年长的社员黄立民却有点担心。

        “我们一次把市政府和雍州日报都得罪了,恐怕会吃闷棍,他们不会明着与你为难,却很擅长背后使阴招。”

        徐世坚当即拍他肩膀。

        “要来随他来!在座的各位,有几个没被打过闷棍?我们成立《自由新报》,就是永远不准备向恶势力妥协,何时怕过那些牛鬼蛇神?”

        正直的文人身上,有一股无所畏惧的天真,溪草不完全赞同,却很欣赏。

        “各位只要专心撰稿,至于别的事,无需劳神,我才疏学浅,做新闻时虽帮不了什么忙,但最擅长的,就是对付牛鬼蛇神。”

        溪草有华兴社和军方背景,这一点报社上下都很清楚,自是放心不少,众人便都笑了。

        溪草就笑道。

        “报纸大卖,我们该办个庆功宴!就在附近的潮州菜馆,我请各位!”

        这边厢溪草组织全社开庆功宴,那边厢6承宗却将《自由新报》递到了6太爷手上。

        “爸爸,这个涉事的经济科科长姚学恒,乃是张达成的小舅子,如今被新报揭,迫于压力,也不得不将他革职,张达成已经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话说得很难听,这梁子,可算结下了。”

        6铮也表现得十分忧虑。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我们华兴社,虽有些势力,但到底不比持枪的军政府,云卿妹妹确实聪明,可这一次,却未免有些过了,这样下去,迟早要给华兴社惹上大麻烦。”

        6太爷取下老花镜,眉头紧锁许久之后,吩咐属下。

        “去给老四打电话,就说我要见云卿,让她即刻过来!”

        溪草和报社同僚吃饭,听他们忘我地畅谈报国理想,深受感染,不觉回到6公馆已是晚上八点,6承宣已经找了她一天,他把6太爷召见的事告诉了溪草,担忧地问。

        “你是不是闯祸了?”

        溪草早在审核报纸的时候,就料到有这一天,6太爷虽有民族气节,痛恨洋人,痛恨鸦片,可是对内,依然是圆滑事故的黑帮龙头,他不会想得罪和华兴社有鱼水关系的市政府。

        可是张达成,对她赫舍里?润龄来说,却是仇人,一旦找到机会,她自然会给张家痛击绝不手软。

        她在去6府的车上,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爷爷想想,云卿一个小女子,哪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次的事,全是谢家表哥授意的,那个被革职查办的姚学恒,与西北军阀潘代英有勾结,他在这个位置上,对表哥非常不利,只得将他拉下马了。”

        6太爷的一腔怒火,便如浇了冷水,无处泄。

        人人都知道,报社是谢洛白送给溪草的,若说只是为博美人欢心,恐怕没那么简单,必然也是希望扶持舆论代言人。

        如果此事溪草是主谋,6太爷自然可以责骂打压,但若是谢洛白,华兴社也无可奈何?

        毕竟比起张达成,6太爷更不想得罪谢洛白。

        “你当初,就不该接受这个礼物!这样今后谢洛白无论做什么孽!岂不都有我们6家一份了!”

        骂归骂,可事已至此,到底没有什么用,6太爷心烦,摆手让溪草离去,径自琢磨着怎么平复张达成的怒气。

        成功蒙混过关,溪草也没多么喜悦,谢洛白虽然没有控制报社,但溪草却打着他的名号为所欲为,不知他回来,会不会找她算账?

        溪草心虚地想着。

        此事过去没几天,6铮带给6太爷一个好消息。

        “爷爷,张市长那

        边,我找到淮城司法厅厅长汪邑帮忙说了话,张达成不好不给面子,这件事,还算是圆满化解,没有伤了彼此的和气。”

        淮城的司法厅长,那是总统面前也说得上话的人,就算沈督军,也要给他两分薄面,别说张达成了。

        6铮略过赵寅成的名字,谎称汪厅长是到雍州探望远房亲戚,经朋友搭桥认识上的,孙子结交上淮城高官,又化解了和市政府的矛盾,6太爷很是高兴。

        “那自然是好,咱们算是欠了这位汪厅长一个人情!怎么也要做个东才是礼数!”

        听说汪邑是新派人士,6太爷为了款待贵客,就命6承宗包下六国饭店,专程请汪邑吃法国菜,6承宗、6铮作陪。

        饭桌上,汪邑平易近人,没什么官僚架子,彼此相谈甚欢。

        酒过三巡,汪邑把话头从实事转到了家事上,先夸赞了6铮一番,终于切入正题。

        “6太爷子息颇丰,儿孙个个都是英杰豪雄,连家中的千金,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听说四少家的云卿小姐,就是个特立独行,很有本事的姑娘,汪某在雍州这几日,常听人提起她的事迹,心中很是欣赏!”

        6太爷执高脚杯的手一顿,眉头微蹙。

        汪邑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云卿,他再怎么身居高位,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会对云卿动了什么心思?

        没想到汪邑话锋一转。

        “汪某膝下只有一个独子文洁,今年二十有一,目前在文化厅任科长,再过不久,就要升任处长,仕途还算一帆风顺,汪某看云卿小姐,倒和犬子很是登对,想和6太爷做个亲家,不知道6太爷意下如何?”

        这倒是出乎6太爷意料,如果是汪邑本人,那未免太老了些,但如果是汪文洁,那就另当别论。

        高官之家的独生子,年纪轻轻,又前途无量,绝不会辱没了他的孙女,相比6承宣过往的污点,6云卿绝对是高攀了。

        这倒是门绝佳的婚事,如果不是谢洛白有迎娶6云卿的意图,6太爷必然就要应承下来。

        想到谢洛白,6太爷就很无奈,只得把心动压了下去,笑着用孙女年纪还小等说辞搪塞过去。

        饭毕,送走了汪邑,6承宗劝说6太爷。

        “爸爸,这么好的婚事,您为何不应呢?云卿那丫头胆子太大了,一直留她在华兴社,将来迟早要惹祸,不如早些出阁,有汪家这样高官之家做靠,对她来说也好!”

        四房能和大房抗衡,靠6承宣是不顶事的,全是6云卿在支撑,6太爷很清楚,老大是想让云卿远嫁,好稳固大房的地位。

        何况,他还有别的顾虑。

        “谢洛白既然送了玛瑙双雁,就是要定下云卿的意思,若是我们视若无睹,再把云卿许给别人,以活阎王的脾气,只怕会带兵围了6家,他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6铮就道。

        “爷爷,听说谢洛白此次回蓉城,是因为谢大帅在野马岭吃了败站,被潘代英夺了地盘,他才赶回去督战,潘代英此次联合了东北军阀胡炎钊,两家打一家,胜负还很难说……”

        6太爷眸光一闪,显然有点动摇,但他还是坚持。

        “那也还有沈家在,虽然谢信芳和沈督军离了婚,但谢洛白始终是沈家的儿子,他只要没死,咱们就不能轻举妄动!”

        6太爷态度如此顽固,6承宗显得很失望,倒是6铮不以为意。

        “爸爸不用担心,老爷子现在已经看到,6云卿根本只听谢洛白的话,若是真嫁过去,也不见得对华兴社有什么好处。只要我们在背后再推上一把,这事一定能成!”

        6承宗沉吟,不太满意地道。

        “即便如此,嫁给司法厅长的儿子也太便宜了她,虽说汪公子克妻,但那种玄乎的说法,实在是不可靠,万一这死丫头命硬活了下来,我们倒成给她做嫁衣了。”

        6铮似笑非笑。

        “爸爸,您该不会真以为汪文洁的四个太太,都是被克死的吧?”

        6承宗目中闪过诧色。

        “难道……”

        6铮眯起双眼,眸光冷冽如刀。

        “爸爸,放心吧,只要进了汪家的门,6云卿必死无疑!”

        6太爷和汪邑的饭局,溪草并不知晓。

        她实在忙得分身乏术,报社的工作才刚步上正轨,还需要她处处打点,还有6太爷此前分配给四房管理的银庄和商号,也要时常盯着。

        晚上好不容易回到6公馆,还没来得及坐下喝茶,玉兰又催她去接谢洛白的电话。

        “我打了三个电话,都说人不在,你是不是又去见了姓梅的?”

        活阎王的声音带着几分戾气,溪草不想激怒他,连忙赔笑。

        “你想多了,是报社开会,我这个社长自然要在的,对了,二爷还喜欢我的礼物吗?”

        谢洛白唇边这才泛起笑意。

        “算你这小东西还有点良心。”

        溪草听到电话里有轰隆隆的炮火声,不由有点担心,她听说此次是因为谢信周战场失利,谢洛白才不得已赶回蓉城。

        “二爷现在是在战地?那边战况如何?你……没有受伤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清朗的低笑。

        “不错,有点进步,知道关心自己的男人了。”

        溪草面色蹭地一红,怒气冲冲地要压下听筒,谢洛白仿佛有千里眼般,厉声命令。

        “不许挂!”

        面对认真起来的谢洛白,溪草始终还是怂,只得停下动作,不知是不是线路出了故障,电话里,谢洛白的声音竟然听上去很是温柔。

        “听着,我不在,没人护着你,自己万事小心,好好地等我着回来。”

        不知为何,溪草心脏微微一缩,眼眶竟有点湿热,挂断了电话,她从领口处提出一根红绳,红绳上除了那半只玉兔外,还钓着一枚玉佛。

        把这两样东西栓在一起,本是极为不妥当的,可是不知为何,谢洛白离开雍州上了战场,溪草竟鬼使神差的将抽屉里的玉佛取了出来,和梅凤官的玉兔一同戴在了脖子上。

        说到底,她还是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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