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文士之心
冥界无日月，以阴气浓厚来判定时辰，有阴冕置于奈何桥头。
正午时分，冥界阴气稀薄，阴冕圈纹收缩成一点，时间流逝，圈纹慢慢变大，通过刻度，便能知晓时辰。
午夜时分，阴气最浓，阴冕圈纹扩到最大。再慢慢缩小，直至一点，周而复始。
每日正午阳气太盛，鬼魂无法下得黄泉，是二人，尤其是何方难得的空闲时间，黄泉路上整整一个时辰没有鬼魂。
这一日正午，二人正在桥头小憩。远远飘来一个虚幻的影子。
黄羽似有所感，睁开眼，孤零零一个鬼魂正向桥头走来，拍醒何方。
“来活了。”
何方半梦半醒，不耐道：
“这个时辰哪有活，主人你别扰我吃冥鸡……”
鬼魂已到桥头，顿了片刻，径直迈向奈何桥。
他的目光向虎头鬼差扫了扫，脚下毫不停顿。
“大胆！”
桥头两雕塑怒哼一声，手中大斧交叉，拦住鬼魂去路。
虎头鬼差鼻中冒出两股青气，眼睛瞪成铜铃，只待鬼魂再前进一步，人高大斧便会毫不留情劈过去。
这一声怒吼喝住鬼魂，也成功惊醒何方。
“我还以为两老虎是哑巴呢。”
何方嘟囔一句，抹净嘴角哈达子，拿起破碗摇摇晃晃飞向忘川河。
黄羽眼角看向阴冕，圈纹缩成一点，正是阳气最盛之时。
何方很快捧着河水飞到鬼魂身前，打着哈切递向他。
“快点喝了过桥。”
鬼魂不接碗，岿然不动。
“你是孟婆？”
何方摆手，指向黄羽，“这是我主人，他才是。”
鬼魂向黄羽看过来，笑道：“小人见过仙差大人，特意趁这个时辰下来，扰了大人清梦，还望见谅。”
寻常鬼魂在两雕塑前大气都不敢出，此鬼竟完全不惧。
黄羽已从他身上觉察到灵力波动，鬼将境圆满！比起自己也丝毫不差。
他并非冥体，以鬼魂之身在人间修到这种地步，非千年以上不可。
此鬼相貌温良，头戴纶巾，脚踏锦鞋，宛如中年文士。
黄羽走到桥头，淡然道：“何事？”
文士鬼魂道：“鄙人困于瓶颈，自感大限将至，借仙物下得黄泉，求一次往生机会。”
以鬼身入道，便是厉鬼。即便没有伤人，逆天修行，必会影响凡人气运。
黄羽数百年前证道，斩的就是此类。若是此地不是奈何桥，而是人间，说不得要维持天道，斩灭此鬼。
既已走过黄泉路，到了奈何桥头，却也不能等同凡间。
黄羽道：“好说，渡化鬼魂既是天道，也是本差职责，饮了这碗孟婆汤便是。”
文士面色踌躇，“这……”
黄羽变色道：“犹豫什么？”
文士道：“仙差大人见谅则个，小人深知自己执念颇深，就算饮了孟婆汤也是徒劳。还望大人能许我见一见三生石，查看前世今生。”
黄羽轻哼一声，文士千年修行，岂会自断前程，自来往生。多半有目的，莫非为了用三生石一窥三生？
心中念头迭起，面色一如往常。
黄羽点头道：“你身负修为，所言不虚，如此也好，随我来吧。”
黄羽手掐指诀，遥遥一指，数丈空中，裂开一个黑漆漆洞口，轻轻一跃，飞了进去。
文士面露喜色，亦步跟上。
文士进入芥子空间，黄羽已站在三生石前。
文士不顾其他，飘向三生石，喜色更浓，手触石壁，法力暗渡。
三生石一如寻常顽石，没有丝毫波动。
文士脸露茫然，看向黄羽，“三生石为何毫无反应？”
“只有本差才能激发三生石。”黄羽如实道。
文士恍然大悟，拜道：“仙差助我。”
黄羽面色不变，让文士将手放在石上。
黑色的天幕下，一片肃杀，两军在原野列阵，已成对峙之势。
文士乃一方阵前统帅，身下独轮车，羽扇纶巾。
军士推动小车，停在两军之间。
文士喊道：“仲达兄何在，为何不出阵相见？”
对面阵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大笑，盾阵裂开，中年男子骑着白马缓缓走出，身穿皂袍，披头散发，不整仪容。
“两军阵前，孔明有何见教？”
文士笑道：“巍巍天地，两军对垒，无数生灵因我二人涂炭，亮心中不忍。我有一策，既可免去生灵刀斧之祸，又能分出胜负。不知仲达愿听否？”
皂袍男子皱眉道：“有何主意，但说不妨，吞吞吐吐做甚？”
文士哈哈大笑，“你我二人，既是宿敌，又是知己。此战既因我二人而起，不如这样。你我于阵前对弈，输的一方自动认输，从此俯首称臣，还天下黎民太平，以为如何？”
皂袍男子先是一惊，尔后狂笑，伴着满天大风，犹如魔音降世。
“天道人势，不在你我。狂徒，你以为自己身居高位，一己之力，便能勘破天道乎？肤浅，狂妄！”
文士面色苍白，问道：“非战不可？”
皂袍男子斩钉截铁，“不错。”
文士叹道：“如此也罢。我以朋友身份邀仲达兄对弈，无关两军胜败，何如？”
皂袍男子似有所动，末了摇头道：“久闻孔明弈术通天，已臻化境，懿心甚往之。此战过后，必与兄一决高低。”
暴雨骤至，豆大的屋滴落在两军之中，视线模糊，没有谁伸手去拭眼睑雨水。
军威盛大，宛如钢铁，多好的将士，多美的生灵啊！
文士心有不忍，也知道事不可为，只笑道：“仲达兄欠我一弈。”
说罢各回阵中。
早有传令官候在一旁，道：“丞相，时辰到了。”
文士抬头看天，目露锋芒，再无方才悲天悯人之色。
“传令，左右二军随先锋出击，攻敌军两翼。后军向前，切断敌军退路，与左右呈合围之势，本相坐镇中军，正面强攻。三军一鼓作气，一战定乾坤。”
“是。”
“谨遵将令。”
中军缓缓向前，前左右后四军已经越阵而出，依令向敌军攻去。
喊杀声响彻云霄。
“丞相，左军已与敌右翼交战。”
“右军被敌左翼接住。”
“禀告丞相，敌后军越阵而出，正与我方后军死战。”
文士闻言大笑，“仲达啊仲达，原来你和亮一样，合而围之，一心置对方死地。”
军势至此，再多指挥已是多余。
“传令，总攻开始，各部奋勇向前，退者立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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