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去死吧，黎音
车辆在一家疗养院门口停了下来。
“到了。”
楼司南开门要下车，腿都迈出去之后又收了回来。
他的眼睛看着外面，手递给了黎音一条素白的帕子，言简意赅道：“擦擦眼泪。”
“……谢谢。”
黎音沉默地接过，亦步亦趋地下了车，精神要萎靡了很多。
楼司南看上去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刚一进去，便有护工过来迎接，带着他们走。
“她最近怎么样？”楼司南问。
黎音不清楚他口中的“她”是谁，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情况尚可，病人不经常和外界交流，偶尔会情绪失控，需要打镇静剂。”
“啧。”
楼司南不咸不淡地嗤了声，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来到了一间病房前。
和前面相比，这个区域的病房要安静很多，几乎听不到人说话的声音。
护工拿出对讲机，似乎是在和什么人交流情况。
末了，毕恭毕敬道：“楼少，病人现在情况稳定，您可以进去，不过还是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
楼司南颔首，推门走了进去。
黎音抱着那个骨灰罐子，像抱着自己的全世界一样，小心地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病房供人活动的空间很大，靠着窗台摆着一张轮椅，上面坐着一个银发老人，背对着他们。
楼司南在距离她有一定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黎夫人。”
是黎，不是李，南江市能有几个黎夫人？
黎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楼司南竟然是带她来见了……母亲？
母爱，是黎音这辈子最渴望、而又得不到的东西。
她的母亲江嫣然只爱黎悦，对她就像对垃圾一样。
她曾经暗暗发誓，她一定要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爱，可惜……她不可能有孩子了。
黎音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看着轮椅慢慢转过来。
真的是江嫣然。
江嫣然年轻的时候美极了，南江市有名的大美人，美到她的养父觉得，留下来给自己儿子当童养媳太可惜了，不如嫁出去联姻。
黎家姐妹都是承袭了她的样貌。
江嫣然二十岁就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今年才将将四十多岁的样子，是一个女人风华正茂的时候。因此，黎音在刚一走进病房的时候，并不觉得那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会是她美貌的母亲。
她衰老太多了。
乌木一样的黑发全白了，银里掺着黑，背也驼了，脸上的胶原带白流了个精光，鱼尾纹、皱纹嚣张地在她脸上作威作福。说她现在六十岁，也绝对没人怀疑。
黎音突然想笑了。
她特别想采访一下江嫣然，被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害成了这个样子，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江嫣然有没有哪怕一刻后悔过，不该对黎音那么差、不该对黎悦那么好？
“黎夫人。”
楼司南又叫了她一声，江嫣然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用空洞虚无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艰涩的“哼”声，算是对两人到来的表示。
楼司南也不在意她的失礼，朝黎音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下来。
“看来夫人最近过得不错。”楼司南自顾自地说着，“这样的话，悦悦在天上看到，也该放心了。”
也许是被“悦悦”两个字触动到了内心，江嫣然猛地睁大眼，抓着轮椅的咳嗽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出于礼貌，黎音想上前帮她顺一下气，也被楼司南用眼神制止了。
好半天，江嫣然才慢慢地缓了过来，她哑着嗓子。
“楼司南……你还不如杀了我。”
江嫣然有一副美妙的歌喉，说话时的嗓音十分悦耳。而现在，听上去却像个沙哑的破锣。
“杀了你？”楼司南笑了起来，“若不是悦悦，你以为我会愿意留下来你的性命？”
黎音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一直以来，她都想让江嫣然为了她的偏心付出代价。可当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时候，黎音却只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那毕竟是她的母亲，带她来到这个世上的人。
“自作孽，不可活。江嫣然，你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当初但凡对悦悦好一点，都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我没有！”
江嫣然凄厉地叫了起来，两只手狂乱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把头往扶手撞。
“悦悦是我的亲女儿，我怎么可能对她不好？”
黎音冷眼旁观这一切，抱着骨灰罐的手又紧了些。
黎悦完美无缺地复制了她的身份，甚至为了假装一个被父母所不喜的小可怜，把脏水往黎松江嫣然的身上泼。
黎家本在南江市算得上二流豪门，起码是有资格和盛家来往的。而在黎悦嫁给楼司南后，别人都以为黎家会一飞冲天，进入一流豪门的行列。却没想到在盛家的打压下，黎家一蹶不振。
最疼爱的长女血口喷人，黎松受不了这番打击，在黎悦婚后就撒手人寰。
至于江嫣然……
黎音入狱之前，知道母亲的身体不大好了。出狱后，她也没有试图去联系过江嫣然，这还是五年来，母女第一次见面。
江嫣然无辜吗？并不。
她是帮凶。
帮助长女害死丈夫的帮凶。
就算被楼司南折磨成了这个样子，她也咬死不肯松口，黎悦才是她最疼爱的女儿，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分明是黎音。
“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楼司南把骨灰罐从黎音的手里拿过来，朝着江嫣然走了过去，将罐子递给了她。
“黎音在监狱里死了。这是她的骨灰，我念着你那么疼爱她，便把她的骨灰带过来，留给你做个念想。”
“黎音的……骨灰？”
江嫣然喃喃地重复着，睁着浑浊的双眼，枯树枝一样的手摩挲着骨灰罐。
她像失了幼兽的母兽一样，哀恸地哭泣了起来。
黎音的心也揪了起来。
原来，母亲并非一点都不爱她么？她还是会为了她的死感到难过吗？
感动不过一秒，下一刻，江嫣然突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狠狠地把骨灰罐摔在了地上。
“去死吧，黎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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