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瑶瑶，你今日总是出神。”张慈慈伸出手，在乔映瑶面前晃了晃。
她的语气中倒是没有什么责怪的意味，带着点儿姑娘家的嗔怒。
乔映瑶闻言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满怀歉意的笑意：“是我的错。”她伸手拉了拉张慈慈的手，探究似的问道：“三娘，你可知谢小世子为何……”
说着说着，乔映瑶便迟疑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问下去。
毕竟到底是别人家的私事儿，自己这样莽撞地问出来，左右是有些失礼的。生怕是张慈慈顾忌着乔映瑶的身份，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张慈慈倒是没有这样多的心思，见乔映瑶那边说不下去，便自顾自地将乔映瑶的话说完：“谢裴为何会被我那些哥哥们欺负，对不对？”
乔映瑶从身侧的小窗望了出去。
从张慈慈的屋子中，并不能瞧见那栋小亭子，但是面色苍白的谢裴仿佛就站在乔映瑶的眼前一般，不断地从她的脑海之中浮现。
再回眸，乔映瑶点点头：“三娘猜得不错。”
“其中缘由我也算不上多么了解。”张慈慈为乔映瑶斟了一壶茶，慢悠悠道，“那个年纪的少年郎么，总是好胜心强一些。谢裴样样出色，他们便处处不服、事事欺辱，左右我是个姑娘家，我便也只当什么都没有瞧见了。”
乔映瑶没有说话，她将视线放在袅袅上升的雾气上，抹了一点儿口脂的唇抿得很紧。
张慈慈又是笑：“瑶瑶是不是觉着，我是个见死不救的冷血之人？”
“三娘怎会这样想？”乔映瑶伸出葱白一般的指尖，轻轻触在微微温热的茶盏边缘，一下一下地绕着圈儿，“我明白，这世间的人，皆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乔映瑶并不是在说什么哄骗张慈慈的话，她的确是十分明白。
张慈慈不过是张家的庶女，虽说是她性子讨人喜欢，在张家活得也十分滋润舒适，可庶女到底还是个庶女，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都是要再三权宜后才能做。
宛若是走在悬崖峭壁边上，只是一不注意，便会摔落下去，粉身碎骨。
“这谢裴……”张慈慈皱了皱眉，执起茶盏放在眼前吹了口气，“倒也是个硬骨头，若是他谄媚圆滑一些，便能在这张家活得舒心顺意一些。”
乔映瑶垂眸不语，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谢裴又怎么会低头呢，他是这样高傲的一个人，连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都不曾入他的眼。
高悬在夜空中的星星，尽管是短暂地被阴霾遮上了，却依旧是难以触手可及。
想到这儿，乔映瑶又有些担心起来，也不知早先两次有没有打击到谢裴的自尊心，她……她也不过是觉着谢裴有些可怜，想要帮一帮他罢了。
可这会儿与张慈慈谈天，乔映瑶才忽然间想起来。
是呀，谢裴是这样一个倨傲的人。
或许在谢裴的眼中看来，自己不过是高高在上地施舍他。
乔映瑶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一声。
与张慈慈又闲聊了好一会儿，乔映瑶才起身欲走。
张慈慈眼瞧着有些舍不得乔映瑶的样子，却也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挽留的话来，毕竟也是坐了好一会儿，自己自然是不能任性地去要求一个将军府的嫡女什么。
乔映瑶瞧出了张慈慈的不舍，双手轻轻握着张慈慈的，欺身靠近了一些，在她耳旁轻声道：“三娘，若是过几日我再来寻你说话，你可不要嫌我烦。”
张慈慈眼睛都亮了亮，忙说：“怎么会？三娘自然是恭候着瑶瑶来才是。”
乔映瑶便笑，声音柔软尾调却轻轻上扬：“若是三娘得了闲，也可以来将军府寻我，只说是来寻江家二姑娘的便好，会有嬷嬷带着你来我的院子。”
张慈慈也笑，应了一声“好”，顿了顿又说：“瑶瑶，你……”
乔映瑶闻言抬眸去瞧张慈慈的眼睛，笑眼眯眯地保持着沉默，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张慈慈却忽然不说了，笑意变得戚戚，摇了摇头：“我送瑶瑶出去罢。”
待出了张慈慈的院子，乔映瑶这才停下脚步来，温声道：“不碍事儿，我自个出去便好了，三娘只送我到这儿罢。”
乔映瑶这话说得并没有给张慈慈拒绝的后路，她见状也只好顺着这杆子就下了，面上还是那副有些怅然的笑：“那我便只送瑶瑶到这儿了。”
乔映瑶看了看孙妈妈，又迟疑了一会儿，才犹豫着道：“孙妈妈也留步罢，我……我——”她并不是个擅长撒谎的性子，支吾了好久才一鼓作气般接着道，“我想自个回去。”
孙妈妈有些担忧，毕竟若是这将军府的嫡女若是在张家出了什么事儿，自个这小命怕是十条都不够来赔的。
张妈妈看了看默不作声的自家姑娘，又看了看十分坚决的乔二姑娘，忧愁地叹了口气：“二姑娘，您也不过是才来了江家一次，若是迷路了……”
乔映瑶辩解：“孙妈妈不用忧心，我记路的本事十分好呢。”
孙妈妈还是不放心：“可、这……”
张慈慈忽地出声打断：“孙妈妈，咱们就如了这乔二姑娘的愿罢。”停顿了一会儿，又帮着乔映瑶解释道，“想来是瑶瑶要自个好好看看咱们的花园，若是有外人在，她还不好意思逗留呢。”
孙妈妈还想说什么，却被张慈慈在暗中扯了扯袖子。
孙妈妈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自家姑娘，忽然间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只说：“那老奴也不送乔二姑娘了，二姑娘路上小心。”
乔映瑶这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意来，躬身作了个福后才转身离开。
待乔映瑶走远，孙妈妈才长叹一声，规劝自家姑娘道：“三姑娘，若是这乔二姑娘这回程的路上在张府出了什么事儿，可就和姑娘您脱不了干系了，您何苦这样？”
张慈慈没有说话，她盯着乔映瑶步步生莲的背影瞧了许久，久到乔映瑶的背影消失在一个拐角郁郁葱葱的常青树后边，才淡然地收回了视线。
方才她差点儿便说出口的话是——
“瑶瑶，你会不会觉着，我是因着你将军府嫡女的关系才与你交好？”
“毕竟一个张家的庶女，若是搭上了将军府的嫡女，虽说平步青云算不上，往后却也能狗仗人势地生活在上京城了。”
可乔映瑶的那双眼睛，干净得像是雨后的苍穹一般，透着盈盈的亮光，仿佛一眼就能瞧到旁人的灵魂深处去。
对着这样真诚的一双眼睛，张慈慈什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了许久，孙妈妈都以为自家姑娘不会再说话了，张慈慈才突然开口。
“乔二姑娘，自然也是有自己想要见的人。”
她是庶女，不论面上装得再愚蠢不识世事，有些事儿也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比如乔映瑶在提到谢裴时，那或许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关心在意，那自己都不曾看过的、流露出担忧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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