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外城

从街面上抬头向上看，23楼的小窗户就是一个肉眼都难以分辨的小黑点。

        白安馨已经安全落地，摇晃绳子发出信号，却迟迟看不见顾时铭的身影。

        “那群人不会已经冲进去了吧？”她焦急地攥着李小妍的袖子，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手上的长绳仍静静地躺在掌心，楼上的人没有按照计划把它收回去，一定是情况突然有变。

        可站在楼下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太阳快要落山了，对于整修区的许多店家来说，夜晚才是最佳的营业时间，但此刻，不管是主干道上的商铺，还是藏在小巷夹缝里的店面，都静悄悄地，颇有默契地选择守住紧闭的铁闸门。

        与之相反的是，从主干道的另一端，几辆大型跑车呼啸而来，上面载满数十个载歌载舞的红衣人。短短的时间里，楼上的那支小分队已经通知了后援，跑车上挂着的刺眼灯泡就像要把大楼间每一道夹层都看得一清二楚，无所遁形。

        李小妍敏捷地拉住白安馨躲到停在悬空层的小货车背后，探出半个脑袋打探情况。

        荷包里的手机亮起，是顾时铭打来的电话。白安馨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键，顾时铭喘着粗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背景音是混乱的打斗和惨叫声：“来不及了你们先走我能应付，赶快去车上，发动引擎，然后趴下，我稍后就来！嘟嘟嘟”

        连一秒钟的反应时间都没有，顾时铭果断地挂掉电话。

        “我们还是慢了一步。”

        李小妍无心的一句话让白安馨心里多了几分愧疚，她主动拉起李小妍，等到几辆跑车将她们甩在身后，沿着来时的路没命地狂奔。

        尽管心里仍担心着顾时铭的安危，但眼下耽误一分钟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说到底，这群人要找的是安歆。

        两人在复杂无规则的巷子里东躲西蹿，远远地看见穿红衣服的人还得及时变道，像没脑袋的超级玛丽一样，十分钟的距离耗了两倍的时间。

        顾时铭的车停在大路上，附近有一队红衣人正在来回搜索。两人艰难地挤在一道墙缝间，面对面喘着气。白安馨看着那辆惹人注目的跑车，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给你钥匙了吗？”

        “钥匙？”李小妍回过头看了一眼那辆新款顶配车：“不需要，白天你坐过他的车。如果他录入了你的生物信息，你只需要握住驾驶座的门把手就能解锁了。”

        “那万一，”白安馨怎么也想不起来白天还有这个环节：“他忘记录入了呢？”

        “那，”李小妍微微低头，平视着与她呼吸交错的白安馨的眼睛：“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白安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苍白的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清楚没什么好说的。过了一会儿，她看见那一队红衣人的头儿正挥舞着喇叭把人聚在一起，看着像是要离开。

        她调整呼吸，双手扶着李小妍的肩膀，脸上竟露出一股视死如归的悲壮：“你呆在这儿，我去开车。如果我顺利解锁了，你不要犹豫，马上冲过来，如果我没有成功，你就假装不认识我，赶快离开。”

        “喂，你”

        生死关头，人总能爆发出意料之外的潜力。白安馨的话还在耳边，人像个小烟花似的“嗖”地一声蹿了出去，拦都拦不住。

        李小妍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不远处，白安馨握住车门的把手一拉，力气大的好像要把车门卸下来。过于顺利的打开了门，她向后一个踉跄，还不忘顺手给李小妍发出成功的信号。

        恰好街对面的公交车站正在落客，李小妍混在归家社畜的队伍里，自然地靠近，利落地拉开后座车门，跨进车厢，蜷缩在前后座间有限的空间里。

        白安馨已经启动引擎，两人谨慎地将自己藏起来，防止街上的人从车窗玻璃外能看见里面的人。

        一阵阵白光从她们头顶掠过，那是跑车在来回逡巡的标志。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顾时铭的影子，一直紧握着手机的白安馨感觉手心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

        李小妍来回看了几次时间，终于耗尽了耐心，想要站起身爬到驾驶座上。

        “你干什么？！”白安馨害怕地抓住她的衣摆。

        又一道白光闪过，李小妍迅速趴下：“如果顾时铭来不了，难道我们要一直在这儿等吗？我会开车，我们俩先去外城。”

        “不行！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

        “你搞清楚，他们要找的是你。顾时铭一个人在内城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李小妍激动地挥了挥手臂，却意外碰到了车门上的灯光按钮，一阵七彩的光像灯球一样在车里闪烁。

        两人都愣住了，手脚并用地去按按钮，试图把这浮夸的灯光关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窗外的白光锁定这辆无人驾驶但可以自嗨的新款跑车。

        她们只能将身体伏得更低，闭上眼向神明祈祷。光源越来越近，李小妍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小刀，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驾驶座的车门，车内的灯光却突然消失了。车门半开着，有对话声从外面传来。

        “这是我的车。”

        “对，我有些个人的小爱好。”

        “我准备去山上露营，明天可以看到日出。”

        顾时铭淡定地应对着对方严苛的盘问：“我的额头？前两天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留下的。”

        “不，您没有资格查看我的身份和记忆卡。我是一名律师，很清楚您没有权限。”

        红衣人似乎是被律师这个头衔给唬住了，没有多检查什么就放他走了。

        后座的两人还不敢抬头，直到整修区喧闹的喇叭声远去，他们畅通无阻地开到了城市的边缘，白安馨和李小妍笨拙地用已经麻木的四肢撑着疲软的身体坐起来。

        “你怎么这么慢？”李小妍没有忘记第一时间责备顾时铭，把她曾打算丢下他的事情抛诸脑后。

        顾时铭没有回头，一心一意地看着前方的路：“出了点状况。我家的门锁没有想象的结实，只能硬碰硬了。”

        “你没有受伤吧？”白安馨看着他的背影，难免有些担心。

        “小伤，出城要紧。”在控制面板上点击加速，一阵强烈的推背感袭来，跑车在空无一人的环城高速上自由飞驰。

        这里荒凉得除了公路什么都没有，硕大的“出城”标识在黑夜里寂静地亮着灯。感应到出城的车辆，闸口缓缓抬起，语气僵硬的机器人声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着：“一路顺风。”

        这里竟然没有任何人把守，跑车没有丝毫减速，“哧溜”一声就把内城的最后一道光甩在身后。

        车里的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顾时铭点击减速，人和车都需要缓一缓。计划赶不上变化，三人下午还打定主意留在内城，晚上就不得不逃往外城，心理和生理的落差都需要好好修复。

        不远处有稀稀拉拉的灯光，他们就快到达外城的边缘。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剩下的事，明天再说。”顾时铭疲惫地闭上眼睛。

        今天是个过于漫长的日子，他们最需要的是恢复体力。

        李小妍点点头：“如果你们不嫌弃，可以去我家。”

        “当然不嫌弃。”白安馨甚至有些兴奋，因为她发现两个宇宙里的李小妍的家都在同一个地方，与白安馨居住的小区只隔着一条小河，也就是她喝醉了跳进去的那条。

        开进了城区，街上的人和车也多起来。白安馨看向窗外，熟悉的街景从她眼前划过。她惊讶地发现，外城与另一个宇宙里的a市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少了a市的繁华。市区有名的高端商场变成了服装批发市场，美食一条街降级成为夜市小吃摊，街上的人们还穿着十年前流行的衣服款式，拿着早就被淘汰的某智能手机，开着四个轮子的汽车。

        内城的科技感在这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烟火气，以及一丝颓败的氛围。

        街上唯一一辆新型汽车受到了人们的围观和赞叹，甚至有人停下匆匆的步伐，只为给它拍照。

        只不过是穿过了一道城墙，白安馨却感觉自己第二次穿越了平行宇宙。

        “外城和内城简直不像同一个世界。”她不禁感叹：“这该死的贫富差距。”

        顾时铭从后视镜里看着她，补充道：“不止是因为贫穷。以‘生命之源’为首的所有科技产品也好，开发建设也好，都只在内城流通。想要购买一台‘源通讯’，必须先获得进入内城的资格。”

        “从小在内城长大的人有什么资格抱怨？”李小妍闭着眼睛，轻松的语气仿佛想让人忘记这句话实际上是在针对顾时铭：“不仅是科技产品，还有医疗，教育，衣食住行等等所有的资源都按照内城和外城的标准划分。”

        “这有意义吗？”白安馨吐槽。

        “当然有，”李小妍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为生活奔波，好像砂砾被冲入大海：“这是他们划分等级的指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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