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质

顾时铭撩开李小妍的长发，她的脖颈后方果然有一小块皮肤正在发红发烫，正是使用记忆卡编辑器留下的痕迹。

        他回身从背包里拿出水晶长条，李小妍下意识警惕地往后一缩：“你想干什么？”

        “你的记忆卡信息被他们覆盖过，导致你丢失了参与试镜过程的记忆。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件好事。”

        白安馨的脑子一下没转过来：“怎么说？”

        顾时铭解释道：“昨天接受采访的女学生也参加了试镜，但是没有被编辑记忆，这说明，她参与的那些环节并没有涉及到深层的机密。记忆卡编辑这样的技术不仅成本高昂，并且操作不当还有相当高的风险。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要确保某些信息不会被泄露。”

        “我明白了，”李小妍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我一定参与了更核心的环节。”

        “没错。”

        “可是”他的那番话激起了白安馨内心的几分担忧：“现在，你想要用记忆卡覆盖器来还原小妍的记忆。你能够保证百分百的安全吗？”

        顾时铭看着手里的水晶长条，慎重地告诉两人：“这个东西是我父亲一手研发的，他曾经手把手地教过我如何安全地使用它。甚至我也曾经是记忆卡覆盖器早期研发阶段的实验对象之一。但是，任何与记忆卡有关的技术都有人力无法消除的风险。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现在就能试着找回你的记忆，如果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找其他方法。”

        “当然没问题。”李小妍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我们开始吧，”顾时铭用长条水晶轻轻贴上她后颈发红的位置：“你可能会感到强烈的头痛，甚至昏迷，这都是正常现象，你不需要忍耐，如果实在撑不住，就让自己晕过去。”

        李小妍点点头，闭上眼，示意他直接开始。

        顾时铭的拇指按在水晶的上端，绿色的光线识别出他的生物特征，米白色的光通体闪烁。李小妍痛呼一声，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禁不住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不一会儿，整个人就浸泡在冷汗中。

        白安馨拧了块毛巾，用热水给她擦身体，同时还要帮着顾时铭按住她胡乱挥舞的胳膊。痛呼逐渐变成尖叫和嘶吼，白安馨急得团团转：“好了吗？你确定没问题吗？”

        顾时铭一手要按住覆盖器，一手还得抵挡李小妍不停乱踹的腿，也早已是大汗淋漓：“记忆卡直接连接大脑，这些都是正常现象。”

        没过一会儿，浑身抽搐的李小妍彻底晕了过去。顾时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李小妍并没有出现任何过激反应，失去了意识反而方便了他们，进度也能加快。

        为了复原两个小时的记忆，他们整整花了四个小时。

        等到李小妍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沉沉夜色。屋里的顶灯亮着，还传来诱人的饭菜香气，闻起来，好像是土豆烧排骨，但除此之外，只有诡异的寂静。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揉了揉太阳穴，意识才慢慢回笼。

        往餐桌上望了一眼，果然是土豆烧排骨，看来她的大脑神经还十分健康。

        她已经清晰地想起了一切，把手伸进衣服里拿出贴身带着的窃听器。多亏了这个已经老旧得只能做录音器而不能事实窃听的低配版设备，那两个保安用信号检测仪根本检测不出这个早就发射不出信号的小玩意。

        按下开关，试镜中录下的音频被自动播放：“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你改变现状，你愿意尝试吗？”

        “还有什么方法能找回我妈？”

        “这只是一个假设性提问，任何方法都可以，例如，穿越到另一个你的母亲没有失踪的世界？”

        “面试官”与李小妍一问一答，她试图从那人嘴里套出一些能作为证据的供词，可对方老道地与她打着机锋，不断地强调，这是假设，是剧本的设定。但有一点毫无疑问，这些问题背后都影射着同一样东西——平行宇宙。

        录音还没有播完，顾时铭和白安馨就开门回来了。

        “你醒了！感觉还好吗？”白安馨担心地坐在她身边，双手紧紧握着她冰凉发麻的手指。

        她笑了一下：“我没事，你们干什么去了？”

        白安馨沉默了一瞬，双手却握得更紧，犹豫再三，勉强地回答：“我们出去商量了一些事情，不想吵到你休息。先说说你的事情吧，我们的事，之后再聊。”

        “你”和“我们”这两个词微妙地戳中了李小妍敏感的思绪，一丝被孤立的心情在心头倏然而逝。此时的她没有过多地纠结，爽快地点点头：“我都想起来了。”

        她指着桌上的窃听器：“具体的对话我都录下来了。简单地说，我怀疑他们在通过这种手段诈骗女性成为平行宇宙的试验品。”

        试镜的地点在一片深山里，四周长满了竹子。通过一道黑漆漆的铁门，里面是一座由单向玻璃建造而成的透明小屋，外面看不见里面，却非常适合从里面观察外面的行动。

        也许是因为他们最近收敛了不少，这次参与试镜的只有她一个人。想要进入屋内，需要验证保安的出入证卡，包括指纹，虹膜在内的生物信息，过了这两关才能打开大门。而房子的结构十分古怪，看不见任何类似厅的公共区域，全由许多条交错的走廊和房间构成，再加上全玻璃的设计，和一个小型迷宫没有任何区别。

        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保安究竟是如何分清这些看起来压根儿没有区别的玻璃门，准确地将她带入到试镜的房间。

        好在房间里并不是完全由玻璃镜面搭建成，但在步入房间的一瞬，李小妍还是忍不住从心底里打了个冷战。三面纯白的墙将她环绕，一把椅子孤零零地摆在房间中央，面对着唯一的一面镜子。她很清楚，这种浓郁的不安感来自于一个不需要解释的认知——这面镜子背后有人在盯着我，可我不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子。

        房间里没有任何其他的指令，李小妍只能选择坐在这把椅子上，无声但强硬的命令成为被面试者的第一道心理压力。

        “请自我介绍。”一个使用过变声器的尖细男声从她的头顶上方袭来，好像针一般一下一下地扎这她的鼓膜。

        李小妍皱着眉，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求职面试时说过无数次的套话。对方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做遮掩，双方饶了几个回合，男人才终于问到重点：“请描述一件你的一生中最希望改变的事情。”

        她敏锐地察觉到，变声器里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调，一改之前的冷淡。这才是他们想要知道的信息。

        “我希望”李小妍垂下眼，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的妈妈没有失踪，我们两个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这是她的真心话。

        “为了找到你的妈妈，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任何代价！”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方似乎被她的答案唬住了，没有再说话。狭小的房间里只有沉默在流动，李小妍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畅。变声器既不通知她面试结果，也没有请她离开，她只能等待。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直到李小妍早已按捺不住地在房间里来回绕圈，变声器再次开口：“恭喜您通过了第一阶段，现在请您进入面对面环节。”

        面前的镜子缓缓向内打开，露出隐藏的隔间。与想象的不同，变声器的真人竟然是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文雅清秀中年男人。他一丝不苟地坐在与李小妍完全对称的另一边，身旁架着一台闪烁着灯光的仪器。

        “请您坐到仪器上来。”他伸出手，指了指仪器下方的座位。

        她听话地坐上去，仪器上的线和金属片自动地缠绕在她的脑袋上。李小妍猜测，这估计是一台监测脑电波与情绪的设备，用来筛选数字达到要求的面试人。

        接下来，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您学习过科学吗？您听说过穿越吗？如果给您一个机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您愿意吗？”

        李小妍如实地回答了。男人一边听着她的回答，一边在设备上记录着数值，不断地点头，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她突然意识到，这样下去，今天她可能就走不出这间玻璃房子了。

        “最后一个问题，”男人扶了一下眼镜，盯着设备上跳动的数值曲线：“如果我们真的能够提供一个机会，让您去到一个能和母亲团聚的世界，但代价是这个世界的您可能会永远沉睡，您愿意吗？”

        我愿意吗？李小妍也在心里自己问自己。在一切的最开始，顾时铭告诉她关于平行宇宙的真相时，她就曾动摇过。她找妈妈找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也许妈妈早就长眠于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了，所有的辛苦可能只是一场空。如果能让她穿梭到另一个宇宙，那里，妈妈没有被拐骗，也许父亲是个好人，他们一家三口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

        可是，现在她坐在这里，只要好好回答这个问题，就真的有机会被穿梭。她侧过头，盯着屏幕上越涨越高的峰值，忽然很想念拥挤的筒子楼。

        “那岂不只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吗？”她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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