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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等到苏清迟拿着一沓纸回到夜婴宁的病房,天已经微微亮了。

        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夜啊,她看着静静地躺在床上,面白如纸的夜婴宁,暗暗叹息。

        周扬的左腿骨折,里面有几片碎骨迸裂后插|进了肌肉里,必须要手术拿出来,以免影响骨头的愈合。

        夜婴宁的伤势虽然很轻,但也要留院观察一晚,外加必须输液,为皮外伤消炎,避免破伤风等等。

        只是,一想到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栾驰,苏清迟便有些犹豫。

        毕竟,事发时,夜婴宁是和周扬在一起。

        为了避免栾驰因为吃醋,太过冲动,引发一系列不可预估的后果,她决定暂时观望一下,先为夜婴宁保密。

        两瓶药输液完毕,夜婴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苏清迟,愣了两秒,彻底清醒过来。

        “你放心,周扬的手术很成功,碎片没有楔进关节里去,都取出来了。护士拿出来给我看了一眼,托盘里七八片碎骨头渣子,哎。”

        苏清迟知道她要问什么,连忙把好消息告诉给夜婴宁。

        她想了想,把家中的钥匙给了苏清迟,让她先回去,把两个人的换洗衣物拿来两套,看来短时间内周扬无法出院。

        “不告诉你父母和他爸妈吗?”

        早先就曾听闻过周扬的家世显赫,苏清迟皱皱眉,觉得这个消息压不了多久。毕竟,两个人一个是夜氏千金,一个是军中骄子,又是谢家未来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一举一动都格外受人注意。

        “这些事,等我一会儿问问周扬再说吧。清迟,谢谢你,你先回去睡一觉,东西不急着送过来。”

        夜婴宁再三谢过,执意让苏清迟回家去,她拧不过,只得叮嘱了她几遍后先行离开医院。

        拔掉手上的针头,夜婴宁走出病房,向走廊里的护士站里的值班护士打听周扬在哪里。

        遭遇车祸,深夜送来急救,又是一对年轻夫妻,自然引人注意,护士一指房间,原来,他就在她的隔壁。

        没有影视剧里那种常见的可怕场面,周扬的脸上甚至没有戴氧气罩,住的也是普通病房而不是重症监护室,这让夜婴宁更加放心,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

        受伤的左腿在半空中吊起来一些,也打上了厚厚的石膏,看上去比另一条腿粗了一倍还不止。

        头顶挂着三瓶大小不一的药瓶,里面的药水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周扬的体内。

        麻醉还没过,因为药效,他似乎睡得很沉,只是不安稳,因为两道浓眉即使在睡梦中也深锁在一起,形成一道深深的丘壑。

        夜婴宁站在床边,等了很久,终于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他的眉间。

        说她贱也好,或者说她活该也罢,在这一刻,她心里其实并不恨他。

        虽然,就在不久之前,他还险些就让她没了命,对她产生了杀意,痛下狠手。

        周扬的眉心很凉,触摸上去像是死人的温度,他的呼吸也很浅,让她几乎感觉不到。

        “周扬,周扬……”

        他不能死,她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她绝对不允许他在一切事情都还没有呈现出明朗化之前就死掉,绝对不允许!

        夜婴宁轻声唤着周扬的名字,这一招似乎很有效,此前,在车里,他就是这么逐渐醒来的。

        果然,随着她的柔声呼喊,周扬的眼皮不停地颤动,终于,他吃力地掀开了眼皮。

        麻醉让他的瞳孔变得有些散乱,尽管他睁开了眼,但其实并未看到夜婴宁,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周扬闭了闭眼,又过了一会儿,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才算是真正找回了知觉。

        腿很疼,没法动,他试着挪了一下,立即有钻心的痛楚涌遍全身。

        “我……我怎么了?”

        周扬舔舔干燥的嘴唇,声音嘶哑难听,他有些不大记得撞车之后的事情,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病房里,只有中央空调运转时发出的“嗡嗡”的声音,十分单调,听得久了,感觉耳朵里像是住了一只聒噪的虫,令人心烦。

        “小|腿骨折了,碎骨头卡在里面,做了手术取了出来,放心吧,没有事了。”

        夜婴宁尽量简洁地把情况讲给他听,见他嘴唇都已经起了皮,又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喝水,所以只好用棉签蘸着温水,在他嘴唇上轻柔地点了几下,聊作缓解。

        无论怎么说,在最后的生死关头,他还是改变了心意,把最后的,唯一的,生的可能,留给了自己。

        夜婴宁不是圣母,她不可能对今晚的事情无动于衷,但相比于现在跟周扬大吵大闹,她更倾向于问清楚,这两次谋杀背后藏匿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好点儿了吗?”

        把手里用过的棉签扔掉,夜婴宁坐在床沿,轻声问着周扬。

        他不说话,只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夜婴宁强忍着头晕带来的阵阵恶心和不适,微微倾身,双眼直视着周扬。

        就算是死,也请让我死个明白。

        既然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那么起码,我得要知道我是怎么没的。

        这话平时听起来似乎确实有些好笑,但是现在,夜婴宁却丝毫笑不出来。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她的枕边人,他本该是这世上除了父母子女外,她最最亲密的人。

        可他要她死,还不止一次。

        “不为什么,你可以去报警,就说我对你谋杀未遂,我愿意认罪。”

        周扬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沙哑着开口,说完后,他将脸扭到另一边,再不看夜婴宁。

        他的反应,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怎么会这样?!

        就在刚刚,他还想亲手杀死她,了结她的生命。但是此刻,情况完全急转直下,他居然想要认罪伏法!

        也就是说,他宁可进监狱,也不想和自己说实话!

        “周扬,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夜婴宁猛地站起身,两手紧紧握成拳,她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开口说道。

        “随你。”

        他依旧不为所动,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丝毫不肯同她合作。

        短暂的交谈终于不欢而散,夜婴宁走出周扬的病房,回到自己的病房,和衣躺下。她甚至不敢闭眼,因为只要稍微一阖上眼皮,脑子里就全都是那些骇人的画面——

        急速行驶中的车子,不断后退的窗外景色,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同死神再一次擦身而过,这种滋味儿很难描述,夜婴宁无比肯定,就在几个月以前,她的割腕自杀不过是一场戏,唯一的区别在于,是谁导演了这场戏。

        只是,她还不知道的是,在那场用生命演绎的大戏里,自己是被迫参演,还是甘心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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