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妖物出没
外面刚巧轮到陆笙守夜。
他正手捧一本书册，对着火光研读。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敏锐地回过头。
见是简恒，他立刻扔下书，三步并作两步过来，脱口而出一连串问题：“身子好些了吗？睡不着吗？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简恒一个个回答着：“好多了，只是躺久了睡不着。”
她往火堆前走了几步，拾起地上的书，才发现陆笙看的，竟是医书。
“你想学医？”简恒有些惊讶。
小的时候，他总说这些是无趣的天书，被她反问“那你觉得什么书有趣”后，他想也不想就答了“武功秘籍”这四个字。
结果现在，他竟然在熬夜研读医书。
“我不止要学医，还要学那些防身的方术。”陆笙耸了耸肩，故意说了句玩笑话，“总跟在你身边，没吃过猪肉，也想学学猪跑。”
怪不得前几日在顺旺镇采买时，他非要和她隔着好几步远。
简恒没听出他的打趣：“药方倒还好说，可是这些书上记载的方术，真假难辨，你小心误入歧途。”
陆笙肉眼可见地慌了，尴尬地挠了挠头。
简恒继续问道：“这几天都在看？”
陆笙诚实地点头：“只是我学艺不精，现在也只懂点皮毛。”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为自己过去的天真付出代价。
以前总以为，和她一文一武，行走在外，只要配合得当，定然顺利。
如今才发现，是他不知天高地厚。
除了一身武功外，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想尽力弥补，哪怕多懂一点就好：“徐浩言虽然上过战场，懂得如何在野外生存，但他和旭央都不通医术，总不好什么都让你来扛。”
简恒心下一动，抬眼看他。
只见火光将他脸部的棱角，勾勒的更加分明。
他似乎又长大不少。
简恒并不拦他，只提醒了句：“你不是铁打的身子，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问我。”
陆笙闻言，一脸欣喜，还跟她开了个玩笑：“那我在此先谢过师傅了。”
简恒没有接他这顶高帽：“我可没你这么没悟性的徒弟，晚上看书，也不想着要吃彻视散，伤到眼了还不自知。”
陆笙得了她关心，更是喜上眉梢：“以后肯定注意。”
两人一起看了会医书后，简恒回到马车上歇下。
第二天，病就彻底痊愈。
说也奇怪，虽然身在荒郊野外，条件简陋，她却觉得受到的照顾，比在陆府时周到百倍。
她忽而想起每本《人间悲喜轶事》扉页上，都写着的那句话。
“悲欢离合，七情六欲，高过峰山，沉过深海，犹如四季，冷热皆有，个中滋味，尝过方知。”
想来这就是感情的复杂之处。
虽然麻烦，虽然让人饱受折磨，时不时也会带来惊喜。
其他三人嘴上不说，但为了迁就她，启程后走得比之前变得更慢。
他们比原定时间又多耗了一日，到六月初，才抵达华光城附近。
旭央一路掀开车帘，欣赏着周围风光，此时看到远处有块巨石，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简恒见她颇有兴致，提议道：“不妨过去看看。”
话音一落，徐浩言已经调转方向，朝那块巨石驶去。
停下马车后，凑近了看，只见一块象牙白的巨石耸立着，约莫有三人多高。
巨石中间嵌着一个圆穴，分为内外两圈，圆穴中还堆了许多铜钱。
“我知道了，这是朝拜的圣物。”旭央一脸笑意地从身上拿出铜钱，跃跃欲试。
简恒盯着那圆穴，看了一会儿后，说道：“这是贵子石，据说连着往里面投中三枚铜钱，家中的妇人，就能生下男孩。”
“那为什么要造成这样？”旭央听到用途，大吃一惊，还有些不解。
这时不像从前，得顾虑旁边的男子，简恒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仔细看，那圆内外圈线条相连，形似我们下身处的外阴。”
旭央没成想如此露骨，赶紧缩回手：“没想到外头的人，比宫里大胆多了。”
宫里那些怀不上龙胎的娘娘们，肚里藏没藏坏水不说，明面上也只是去庙中祈福，讨几个泥娃娃回来，日日叩拜。
她顿感无趣，摆了摆手：“咱们走吧。”
再按原路返回，天色已近黄昏，旭央不想再赶，几人干脆决定在此留宿。
他们正栓了马，摆好柴火，要着手摆弄晚膳，路旁忽而行来一架运送茅草的驴车。
驴车上的青年看见他们，开口问道：“喂，你们几个，晚上要住在这儿？”
“是的。”陆笙见他穿着质朴，不像存了坏心，随口编了句，“今天到这儿晚了，我们打算明天一早，去那块贵子石那拜拜。”
那青年大叫一声：“这可不是时候啊，我劝你们还是再赶赶路，早点到城里头去。”
陆笙发现不对，打探起来：“听您这口气，是那块石头有什么问题吗？”
“和石头没关系。”那青年好心解释道，“是这几天闹妖怪。”
难怪那块贵子石旁无人造访。
“什么样的妖怪？”陆笙追问道。
“这我哪有见过？”青年一脸惊恐，“我听人说是狼妖，眼睛发绿，身上黑乎乎的，有十个人那么高……。”
“可有伤人？”简恒插了句话。
据传狼妖一般单独成行，极其凶残，如果被咬上一口，狼毒妖气一齐入体，后果不堪设想。
“这倒没听过。”那青年挠了挠头，答道，“不过你们也别抱着侥幸心理，指不定第一个被害的就是你们。”
“多谢提醒。”陆笙行了一礼，“待我们稍作收拾，马上进城。”
青年闻言，安心架着驴车离开，剩下他们一行四人，陷入沉思。
这很可能就是报讯鸟引导的事件。
简恒和陆笙相视一眼，决定留下：“不如分头行事，你们先进城，事情过后再会合。”
徐浩言也做此想：“公主……你的安危第一，我……我先送您进城。”
“要去你自己去。”旭央一口否决，“我可不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
她丝毫不怕，反而有些兴奋。
京城这几年术士云集，她在深宫中听闻不少志怪轶事，所以格外好奇：“我倒要看看这狼妖长什么样子。”
“现在不是你逞能的时候。”简恒有些头痛，“到底是妖怪，道行浅还好，道行深了，只怕我们，都是给它塞牙缝的。”
旭央甜笑道：“我不怕，我相信你啊。”
她主意已定，就没人能劝得动。
简恒拗不过她。
还好按照那青年所说，这狼妖成形不久，报讯鸟也只叫了两声，她不再反对：“那就好好准备，最好能一举铲除祸害。”
几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后，就按照她的指示，做好准备。
入了夜后，这四人分别站在四个角，手中各拿着一根九节长的竹子，全都伏在地上。
而在他们中间，摆了个密封的竹筒。
竹筒里封着他们一人一口吐出的生气，足够盖过各自分散时的气息，也能像诱饵那样，引狼妖入局。
等着等着，一轮宛如柳梢眉的月亮，和稀稀疏疏的几颗星点，穿过云层，照下些清冷的光芒。
郊外的这片空地，看着不再那么幽深可怖。
偶尔有清风拂过，温温柔柔吹在脸上，稍许吹散了些白日的闷热，送来几分清凉。
夜更深时，风声也更盛，“簌簌”“呲呲”“沙沙”的细微声响不绝于耳，每下都像是狼妖前来的征兆。
虽然身上带了防蛇虫鼠蚁的香包，但一直保持呆板的姿势，旭央忍不住嘀咕道：“这狼妖怎么还不出现？不会是察觉埋伏了吧？”
“嘘，别出声。”简恒比了个手势。
不消片刻，方才那些窸窸窣窣的小动静，化作沉重的脚步声。
月亮和星芒投射的光亮，被深重的黑吞噬。
间或闪过两道荧荧绿光，似是那妖物贪贪婪寻找猎物的眸子。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声一下下，似是那狼妖逼近的脚步，如密集的鼓点，越发急促。
它正循着“生气”而来。
忽而间，一道巨大的影子自他们上方掠过。
妖物的本体比描述中还要壮硕。
它四肢粗过百年的树干，隐约能看见长而尖细的利爪。
最显眼也最阴森的，莫过于它黑幢幢的身影上，那双惨绿的眼睛。
那妖物似是感应到混杂的生气，从空中急急落下，一跃跳到竹筒前。
它低吼一声，露出白气森森的獠牙。
“就是现在。”简恒抬起手来。
其它三人也一并抬手，纷纷将手中的九节竹指向天际，再插入地上。
他们按站位顺序，依次念着口诀：“竹仗指天，天神设礼，竹仗对地，地袛司迎。”
话音一落，四根竹杖节节断裂，发出段段白光，飞向天际，形成一张有三十六小格的金网。
那妖物果然落网，网格迅速收紧。
“这神杖法果然有用。”旭央拍手叫好，对着那妖物痛骂，“叫你还敢出来害人。”
真如事先所想，一举成功，简恒脸上多了些清浅的笑意。
准备仓促，好在施展神杖法，并不困难。
只要取平整的九节竹，再咒语催动后，就能幻化成一张大网，网住这些刚成形，或者修为不太深的鬼神妖物。
那妖物倒在地上，不断地喘息，打滚，抽搐。
爪子歪过来，斜过去，在地上画出几十道深深浅浅的划痕。
徐浩言和陆笙已经点燃火把，几个人走向中间，细细打量起妖物的全貌。
它有一双和身形并不匹配的小巧耳朵，整个轮廓并不像狼。
动着动着，它身子翻滚，露出一块全然瘪下去的肚皮。
身下压着一条细长的尾巴，下腹处一直渗出黄绿色的分泌物，还带着一股腥臭味。
“这好像不是狼妖。”简恒疑窦丛生。
她伸手碰了碰在网中苦苦挣扎的巨物，触手所及，满是热意：“是只刚分娩完的猫。”
幸好神杖法口诀中，还剩一句，她让其余几人回到原处站好，一齐念道：“竹仗指东北，妖神俱现形。”
顷刻间，金网光芒褪去，变成一张青灰色的普通渔网。
而那个庞大的妖物，不断缩小，最后终于露出原貌。
那是一只虚弱的黑猫，小小的蜷成一团。
可怕的绿眸变回澄澈的琥珀色，原先应是褐色的皮毛上，有股黑气不断上下涌动。
这股黑气和它的毛色对半分开，像晕开大团大团色块，将它变成黑褐交织的花猫。
“怎么会这样？”刚刚还叫骂着的旭央，立刻蹲下身去，很是可怜这小家伙。
如果不是徐浩言怕还有变数，拦在她的身前，只怕她已经抱起这奄奄一息的猫咪。
简恒推测道：“大概是因为‘死猫挂树头’吧。”
“都说长毛的动物不宜土葬，否则就不能入畜生道轮回，魂魄如果滞留于天地间，会扰得主人一家不得安宁。”
“真是笑话。”陆笙对这说法嗤之以鼻。
他见这猫看着可怜，口气有些冲：“那也没见小黑回来纠缠我们啊。”
“你不信，自有别人信，小黑不也因为长了白毛，被人殴打过？”简恒和他着其中的关联，难得有些怒意。
“我们在桃花源里关久了，没过一天寻常日子，你必须承认，在旁人眼中，他们的所作所为顺应天意，而我们做的，才是些大逆不道的事。”
陆笙呆在原地，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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