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碧落祠打工崽

方渺渺送天枢一个白眼，转身走出去。他赶忙跟上:“渺渺，等等我！”

        她才不想等这个杀了她家白影的人。出得碧落阁，正想找地方躲避身后其烦无比的家伙，眼角忽然扫到什么。往阁前云门外的长阶凝目俯视下去，只见一道白光正从山下朝上掠来，却是一个移动极快之物，因速度过快拖出残影。她微微一怔:这影子有些眼熟？

        天枢已追了上来，趁猫儿站住发呆，一把抄起来搂在怀里，总算松一口气。接着他也看到了沿阶而来的影子，喜悦道:“我们白统领回来了。”

        方渺渺盯着那道影子移不开目光，脑子里懵懵地想:你们……白统领？

        瞬息间残影已掠到跟前，速度减缓，停在天枢面前，原来是个白衣少年，生得眉目清朗，腰封窄窄一束，腰间别着一把银鞘匕首，干净利落得似一道白光。

        少年朝天枢单膝一跪，拱手道:“禀报星君:枕月云宅沈昆之子失踪的事，属下已把人找到了。”

        天枢一手抱着猫，一手扶起少年:“白影辛苦了。沈家人说少主被妖邪拐走，是否是真？”

        白影道:“事情确实有些怪。那孩子其实并未走远，我是在他们自家园林中的一棵树里发现他的。”

        天枢奇道:“树里？那棵树难道是精怪？”

        白影摇了摇头:“那是棵古槐，不知哪年被雷劈了，半边树身烧成空洞，树却没死，枯一半活一半。不过，属下查看过，只是普通树木，并非精怪。那孩子大概是玩耍时钻进树洞，却被卡在里面无法脱身，直至冻饿昏迷。正赶上天冷，我拽他出来时，他手脚都冻坏了。”

        天枢总觉得哪里不对:“那孩子不是十六七岁了吗？怎么还如此调皮？”

        白影嘴角扯了扯:“谁说不是呢！幸好没出大事。我听他们家人说起来，这孩子是个天造之才，据说是带着修为转生的呢，要有个好歹就太可惜了。”

        天枢奇道:“怎么讲？”

        白影道:“枕月云宅沈家，号称是仙门，其实家主沈昆只是粗通些符咒之术，顶多算个半仙，做的是从仙家买进仙器仙符，再售卖给凡民的生意，以此发家。他这个儿子沈炎也没另拜师门，原是照着接手家业培养的，按理说，最多跟着他爹学点符咒之术和经商之道。可是随着年龄增长，竟无师自通一些不凡的仙术剑法，据说出事之前，都会驭剑飞行了。因此他们都说沈炎是仙人转生，自带修行，沈昆对这个儿子也极为看重，寄予厚望的。”

        “竟有这等事？孟婆是怎么干活的？”天枢蹙眉陷入沉思。

        白影顺势把他怀中的猫抱了过去，笑道:“她是新来的么？”

        天枢道:“这是渺渺，修为比你低一些，还未修出人形呢，你多照顾她。”

        “那当然了！”白影笑眯眯的抱着猫儿打量，“长得真好看！”

        方渺渺抬头看着白影的脸，却是痴了。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呆若木鸡。

        白影？白影？！她的侍卫白影没有死，没被天枢剥皮！他还活着！

        白影却认不出旧主。踏月尊主的原身是何族种，这世上无人知晓。更别说她现在是只孱弱的一尾猫，任谁都不能把现在的她跟百年前欺天踏月的妖王联系起来！

        白影抚了抚她的脑袋，笑道:“怎么傻乎乎的？”

        方渺渺心中骂道:你才傻乎乎！我是你主子！

        悲喜交集之下，一时抛却尊贵高冷，对着白影一阵乱拱乱挠。

        天枢走了一回神，抬头见渺渺趴在白影肩上，毛脑袋亲热地蹭个不停。

        天枢醋意大起:“渺渺，来我这里。”

        方渺渺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听到天枢的声音，猛地清醒。她记起白影已经背叛了她，投靠在天枢门下，替他跑腿当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朝白影脸上抽了一巴掌，纵身跃到地上，气呼呼地走了。

        身后传来白影喜不自禁的笑语:“星君看到了吗？她摸我的脸！她脚心肉垫好软！”

        天枢立刻道:“她也摸过我。”透着一股要强之气。

        方渺渺更气了——你们两个这是在比什么？我那叫摸吗？那叫抽！

        白影是个修为境界不高的小妖，尚未修出护体真元，她现在力量虽弱，一巴掌呼他个毁容还是没问题的，只是毕竟不忍心对故人下重手。

        仇人，打不过。

        部下，投敌了。

        她心里难受得很，只不想看到这两人，走了一阵又无处可去，遂先攀上一棵树，又跳到碧落阁飞檐翘角上，沿着三重檐层层上跃，最后来到最高处覆着雪的碧瓦阁顶，满心悲怆仰望天空。

        夜色降临，天上和山神府中的星子都纷纷亮起，方渺渺还倔强地趴在碧落阁顶不下去。

        阁下传来白影的呼唤声:“渺渺～渺渺～渺渺～”

        方渺渺不加理会，心中恼火:这个貂跟随她座前数十载，竟不知他会发出喵喵喵的声音！

        过了一会，白影轻盈落在檐角:“渺渺，原来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白影最擅长的就是疾速瞬移，高度和距离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

        方渺渺没有理他。白影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把一条穿在钎子上的烤鱼在她鼻子前晃了一晃:“想吃吗？”

        那鱼烤得焦黄喷香，她的脑袋不由自主跟着晃，又立刻扭向一边。白影见她生闷气的样子，轻声道:“星君让我在家休息一晚再去外巡。他连夜批我带回的文书，让我给你炖鱼吃。可是我不会炖鱼，只会烤的，你便将就一下，等星君忙完了让他炖给你吃！”

        方渺渺抬起头，一双碧眼冷冷瞅着他。昔日，她坐在高高王座上，看向座下白影时，总是俯视的角度。这时却是在他俯视她了。

        她用人言问道:“你以前不是踏月尊主的侍卫吗？”

        白影一怔，答道:“是。”他因有瞬移之能，从前就常传信跑腿，足迹遍布三界，很多人都认识他。渺渺虽然像是得道不久的小妖，知道他的来历也并不稀奇。

        方渺渺道:“你也认为踏月尊主堕入魔修道了吗？”

        他眸色一沉，低声道:“尊主出事的时候，我在外办差未归，没有亲眼目睹事发经过，但我绝不信尊主魔修！”

        方渺渺碧眸似含着火焰:“那你为何投靠仇敌门下？”

        白影一张小脸变得惨白，垂下睫，半晌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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