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万剐刀窟

最先从洞壁的水晶石上浮显出来的，是无数斧头形状的赤红刀符。它们早就储存在水晶石中，像接到某种号令，齐刷刷呜呜呼啸着飞出，从四面八方旋转着削向霓飞。霓飞的手臂猝不及防被砍断，她在腥红刀光中惨呼，在痛不可当中显出原形。斧符并没有丝毫停滞，无患木枝杈断下，红叶纷飞，血在洞穴内淋成暴雨。

        所有枝杈被削掉，只剩下一根主干时，斧符消失在空气中，晶石上再次浮现出形状弯尖的光片，那是符咒造就的刀片。

        方渺渺原本就知道，要把一株无患木炼成木芯剑，要经历如下几步:

        用特有手法困住一株无患木；以刀斧砍枝干；再以利刃剥去树皮，露出木质；主干的树干木质却十分坚硬，要用术法一点点绞碎，直到剥出最中心手臂粗的血纹树芯，以金钢石锉一点点磨成剑的形状，往往历时数年，才能得一柄无患木芯剑。

        猎宝人陈枫荣，显然掌握这套秘术，而且改进了。他没有亲自动手斧砍刀削，而是把改成由术法完成，这大大提高了效率。古法制一柄木剑，要折磨木妖几年。现在，擅长诡术的猎宝人改进方法，研究了术法来炼制，大约十日之内就能完成了。

        十日也如地狱。

        方渺渺无可逃避地跟着霓飞经历这些疼痛，还有霓飞弥天漫地的悲哀，方渺渺的意识在虚无缥缈之处破口大骂。

        陈枫荣，说你畜牲不如，那是侮辱了畜牲啊。

        霓飞把他领到水晶洞，把此处当成他们相会的甜美秘地。

        他却把水晶洞穴改造成一个内藏残酷术法的炉鼎，将霓飞千刀万剐，片片凌迟。

        霓飞一片真心，祖树一念之慈，就换来你如此待她。霓飞美好如世间珍宝，你对她难道不曾有一丝真情……

        方渺渺依稀记起陈枫荣看倪飞时深情的眼神。她恍惚明白，深情是真的，只不过在贪欲和野心面前薄脆不堪，碾作碎片罢了。

        在粉身碎骨的漫长酷刑中，方渺渺的意识随着霓飞沉入无底黑暗。

        无尽窟中。天枢发现方渺渺的身体微微抽搐。这比她上次的激烈挣扎更令他恐慌，太像濒死之人无意识的抽动了。

        白烬烟罗显然也感觉到伤者危险，绕着二人游走的速度加快了，如此单纯的精灵也透出焦虑之感。

        天枢别无他法，唯有抱着她，嘴里无意识地念着乞求的模糊语句。

        无尽窟上方边沿，玉衡与止渊并肩而立。止渊山崩于前气定神闲，手中不紧不慢捻着一串碧绿珠子。玉衡却掩不住担忧，他问:“仙尊，渺渺能醒过来吗？”

        止渊垂眸:“看她的运气了。”

        玉衡道:“渺渺运气一向好，她一定能挺过去。”

        止渊温和笑了一下:“必会如此。”他总是给人温和包容之感。

        玉衡记起什么，道:“那轮回木阵……的确厉害。即使杀死所有枯木凶蛊，那一道道阵线冒出的绿光也邪力极强，我竟无法进去，竹白躲进去我也无可奈何，幸亏止渊仙尊法力高强，闯阵追杀。”

        止渊道:“只因我专修阵术，虽正魔两道截然不同，但凡是阵法，总有一点共同规律可循，因此我隐约辨别出阵中生路，才能循之而入。”

        玉衡敬佩不已:“人人都知仙尊的阵术之高，三界无人能出其右。”

        止渊谦恭道:“惭愧，在下还是学艺不精，判断有误，最后让他逃出阵去，险些让他跑了，还好他逃出时身上已有伤，没能跑远，我及时追上将他诛灭。”

        玉衡记起什么:“来白烬离轩的路上，天枢说竹白曾提过，是一个名叫玉描的人传他轮回木阵。这竹白临死之前，有没有跟仙尊交待这个玉描的身份？”

        止渊摇头:“你在阵外也看到了，他最后几近疯狂，就没说句成句的话。原想留个活口，但他抵死顽抗，我怕他万一跑了后患无穷，只得痛下杀手。”他惋惜不已。

        玉衡安慰道:“仙尊也是别无他法，无须自责。”他叹道，“竹白这一死，许多未解之谜难以得到解释了——竹白身为问椿尘阁大弟子，是如何与无患木一族达成合作，为何堕入魔修，将师门上下炼作轮回木？”

        止渊道:“我在问椿尘阁留了一批弟子收拾轮回木阵残局，并将那些披着人皮的无患木妖控制了起来，同时搜一下山，若能找到竹白的同伙，或许能审出点什么。”

        玉衡一愣:“竹白还有同伙？”

        止渊左手捻的那串碧珠有几十子，不知是什么宝石材质，颗颗圆润碧透，中间似裹着一簇幽火。珠串能在腕上绕两圈，他平时把它绕在腕上，思索事情时便让它滑落指间揉捻。绿珠间缀着一束柔软红绦，红绿相衬分外艳，却不显俗，修长手指被衬得玉白。

        他的眼眸深似寒渊:“那个名叫阿换的半妖。”

        玉衡不解:“路上时天枢说过这个阿换，他是一株出逃木妖的义子。木手木脚是木妖补给他的，不过，说到底他是个人类小孩，年纪仅十六岁，从前从未来过问椿尘阁，怎么会是竹白同伙？”

        止渊的目光投向椿岭方向:“竹白最后逃出轮回木阵，我追过去时，那个名叫阿换的小子冒了出来，抵死护着竹白，看起来很不寻常。后来在竹白喝令之下，阿换才土遁逃走。后来我思来想去，阿换虽未来过问椿尘阁，却通过木手脚，得到了木妖母亲赋予他的记忆，其中有与竹白相关的信息，因此阿换虽与竹白素未谋面，却如亲如故。仔细想想，阿换如果得到木妖半个身体，其实就是变成了半个木妖，木妖的记忆，感情，使命，都过渡到了阿换身上。”

        玉衡恍然明白了些什么:“仙尊的意思是说，阿换的木妖母亲与竹白是一伙的，阿换通过记忆过渡，代替了他母亲的身份？”

        碧珠在止渊指间碰撞出轻而清脆的声音，止渊话间意味深长:“从种种迹象来看，阿换的母亲与竹白关系非同寻常，如果他母亲也掌握魔修术，那么此术就有可能透过记忆传给阿换。”

        玉衡神情微变:“如此说来，阿换就算暂时修为不够运行不了轮回木阵，也有可能令魔修阵法外泄。”他急起来，“我还是回一趟椿岭，不能让他跑了。  ”

        止渊微微一笑:“我已传信给守在那边的弟子，令他们捉拿阿换。区区半妖，跑不出椿岭。”他止渊的弟子抓不住一个木头手脚的半妖？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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