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谁快谁赢
椿岭深处响过一串夜鸟啼鸣，尤显夜静。魑甲跪在地上，一手撑着膝，声音颤抖:“属下知道魅乙有问题，可是她自己也化作烟蛊了啊！我压制住半魔之身后，曾试图找出她的动机。可是什么都没查到，我不相信是她干的，又不得不承认那天的魅乙很可疑……尊主，我想不通。”
方渺渺陷入沉思。那阵子魅乙为花宴的事忙了好多天，踏月人在宫中，有数日没见到魅乙。若如魑甲一般与魅乙面对面，或许也能发现端倪。她沉默一阵，道:“起来吧。”
魑甲抬起头，犹疑道:“尊主？”
方渺渺道:“对魅乙……我也早有怀疑。除了只有她有机会布阵，还有酒。”
“酒？”
她向西望向大夜弥城的方向:“我是千杯不醉的，可是那天，我有一阵失去了意识，因此错过了千灯图启动之初救人的机会。如果我始终清醒，后果不会那般惨重。入口的酒有问题，而能在我的酒中动手脚的，也非魅乙莫属。”她苦笑一下，“然而我与你一样，既怀疑她，也相信她。”
魑甲神色有几分悲怆。
方渺渺缓缓道:“如魅乙嘱托你的那般，要查明真相，查到底。害了我，害了魅乙，害我三百族人的这个人……我会把他找出来。”她把已知的一些信息，以及玉描的事告诉了魑甲，又道，“万物精华成灵，渣滓成祟。玉描虽能化人形，说人话，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邪祟。”
魑甲历经风雨身经百战，越知道事态严重，心态越发沉淀，沉声道:“如此说来，这个玉描太过危险。我回去后，马上安排一批暗卫随行尊主。”
方渺渺:“不必。我与天枢同行应付的来。再者，我另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人多眼杂，我谁也信不过。”
魑长老一愣:“什么事？”旋即反应过来，“属下不该问。”
她顿了一下，道:“不，你也该知道。妖龙阵令符丢了。”
魑长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什……什么？！令符您没有随身带着吗？”
“世人都以为令符由妖王随身携带，随时可以召来五龙。其实那东西带在灵识中反而不安全，若被人算计，有夺去的风险。妖王可以死，令符不能丢啊。你也知道王宫底下有个九悬楼吧？那其实不是藏金银珠宝的，令符平时就储藏在倒九层。幽明谷之夜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带上它。我回来后进去看过了，没了。”
魑长老霎时急得嗓子都哑了:“怎么可能？除了妖王，谁能进得去九悬楼？”
从前，九悬楼的存在只限于妖族高层知晓，九悬楼的进入方式只限于历代妖王本人掌握。但如今已被人闯破，秘密也不必是秘密了。方渺渺道:“想进入九悬楼，一要拥有妖王面具，二要穿过极其复杂的九悬阵，三要有能力驯服得了本不属于他的阵符。面具嘛，我在突围时弄丢了，必是落入贼人之手，戴着它骗过了守门石龙。”
魑长老阴沉着脸道:“那什么守门石龙也太过好骗！”
方渺渺腰带上的玉牌委屈地晃了晃。
方渺渺接着道:“进了九悬楼的门，想穿过九悬阵虽极难，本事高的人也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做到。至于驯服阵符……”她蹙起无形的眉，“这是我最无法理解的一环。阵符是五行俱全的有灵神物，三界之中能硬降住它的人屈指可数，也都是隐世不出的上古大神，我一个个推测过，都不太可能。”她无奈道，“可是，阵符的确不见了。”
魑甲忽然压低了声音:“这屈指可数的人中，尊主可曾把天枢数进去？北斗之首本就本事不小，说不定掌握了什么秘术能降住阵符！肯定是他，他必是知道了九悬楼的秘密，百年来封闭王宫徐徐图之。他当初接管妖族的目的必是为了阵符！”
方渺渺道:“我一开始也这么怀疑过，而且，天枢的确进过九悬楼。”
魑甲眼中一炸:“那不是他是谁？这些年属下白信他了！”
“别急啊。”她无形的手拍拍他的肩，将天枢讲述过的地宫窃贼之事说了一遍。
魑甲仍不能放下怀疑:“他说您便信吗？天枢一向会笼络人心，尊主莫要被他蒙蔽！”
方渺渺道:“天枢若已经得到阵符，还不赶紧去做翻天覆地的大事，东颠西跑地抓魔修做什么？”
魑甲眼中微闪:“或许他盗得阵符，却用不了它，所以接近尊主……”他越说越不安，“说不定他是想自己变成妖王！尊主，当心他利用您啊！”
控制、夺舍……传说中的种种邪魔异术浮过魑甲脑海，悚然之感激得他发根直竖，恨不能立刻拉着踏月回大夜弥城重兵保护起来。他焦虑不已:“尊主……”
魑甲忽然感受到寂静空气中传来隐隐压力，识相地住了嘴。虽然看不到踏月，但这气氛他熟悉。踏月在思考，这时候他应该沉默等候。
椿岭山林杳冥，枝叶沙沙声风起云涌。自从几百年前离开方书生的墓前，踏上修行之路，方渺渺对人的感情再不敢付出全部，总会留有一隙，高不至顶，深不达底。在信任交付方面，她也不会轻易信任他人，包括天枢。
但是，踏月尊主同样要有判断力。与天枢重逢以来的点滴在眼前清晰掠过，细微到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她不曾在其中捕捉到过一丝一毫的虚伪。
深思良久，她道:“我相信天枢。”
这样的语气，魑甲不敢再反驳。
她接着道:“天枢说王宫进窃贼那晚，天枢被地宫袭出的一股五行俱全的巨力打晕，因此没看到贼人模样……”话说到这里，戛然停下。
魑甲等了一会没等到后半句，问道:“尊主想到什么了？”
方渺渺语气古怪:“天枢说过这事后，我一直以为袭击他的这股力量是贼人打出来的，因此以为贼人是个五行之力俱全的高手。”
魑甲不解道:“不然呢？”
“阵符本身不就有五行之力吗？撞晕他的不是贼人，是冲出地宫的阵符！”她激动地来回走动，在空气中带起小风，细沙上踩出一圈圈脚印:“ 魑长老，阵符没有落入贼人之手！贼人虽走到九悬楼最底，必是露出马脚，惊动了阵符。它跑了，藏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
魑甲亦微微激动:“您不是能召唤它吗？”
她吁出胸中一口气:“这便是我要尽快恢复法力的原因。我现在的修为……唉，就算它近在跟前，我也无力召唤，无力驾驭！我在找它，贼人也在找它。魑长老，这是一场比试，谁快谁赢。”
她现下已长回第三妖尾，长齐九尾就可以召回阵符。她有梅花契，相信自己能占据上风！
魑甲又请示了一些事，拜别而去。方渺渺回到屋内。天枢正在坐立不安，听到门响，赶紧迎上来，摸索着拉住了她，问道:“魑长老怎么说？”
魑长老今天可说了不少事，她不知他问的哪一件，反问道:“什么怎么说？”
他紧张道:“他答应吗？”
她更茫然了:“答应什么？”
天枢满眼忐忑:“你跟我在一起的事啊。你不是说要问问他的意见？”
方渺渺:“……我忘记问了。”
天枢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整张脸垮了下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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