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宫地府

天枢磨磨蹭蹭，和方渺渺排在了队尾。此行前途未卜，他心中原本沉甸甸的，却在看到九升的脸时差点笑出声来。九升一直低着头，还努力拿一只袖子遮着左脸，却遮不住脸颊上一团墨色。天枢在画上点的针鼻大的小墨点，在九升化人时，扩大成拳头大的一团。

        见天枢面露笑意，九升气得函符都不验了，怒冲冲甩了甩尘拂:“走走走！”

        与九升擦肩而过时，天枢笑叹:“画出的假人儿，生气的模样倒跟活的似的。”

        九升猛地转过小脸，尖声道:“我本来就是活的，且活得比从前更好！”

        天枢听这话说得有意思，还想再问，九升已拧过身不理人了，抚摸羊儿的脊背，鼓着嘴生闷气。

        二人跟在队尾沿塔身上环绕的梯廊登塔。天枢总想再嘱咐方渺渺点什么，又知多说无益，唯有紧紧拉着她的手。

        前有仙子领路，接近二百人的长队盘旋而上，走在前面的渐入铅色云层，像被倒扣的天空吞噬。

        上到塔顶的登仙台，面积之阔不亚于一个广场，  周遭围着一圈白玉围栏，挨着围栏摆着一圈酒案，先上来的修士们已然落座，一桌两人。登仙台的地面分两环，外圈窄窄一环由汉白玉铺就，正好容下酒桌和座位。内里大圈用黑色大理石铺成，漆黑冰凉如一泓墨湖，一队白衣仙子手持精致灯笼正在其上翩翩起舞。天枢和方渺渺在最后的空位坐下。

        在塔下时看着阴沉的云彩，近看变得仙气蕴然，缭绕在仙子们的袖口脚踝，修士们看得入迷。

        九升牵着羊站在入口处，扬起尖细的嗓音:“蒲舟公子驾到！”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阶梯入口走上一人，月白儒衫揽云缠雾翩翩鼓风，右手随意掂了一支笔，正是画师蒲舟。行走间，蒲舟朝这边投来微笑一瞥，笑意中透出的势在必得之意，让天枢黑沉了脸。

        蒲舟竟直接落座在主位，九升伺立一旁。主座的桌案上，搁了一套小巧的铜壶滴漏。那应是城主赵负城的位子。当即就有人已按捺不住，问道:“城主大人不来主持了么？”

        说话的是琉光云阁的璃轻。蒲舟在座上微微欠身:“城主已然登仙鸿蒙，正在仙界候着各位。凡间俗事，交与小生打理。”

        座下一片哗然。原本充满期待的人们议论纷纷:“受天帝之托的是城主赵负城，他不在天门还能开吗？”

        甚至有人忍不住怀疑:“赵负城是真登仙还是假登仙？”

        九升尘拂一甩，尖声道:“各位肃静！”

        蒲舟的语气不疾不徐:“各位仙君莫要担心。天门既然开在卧云石城，城主当然城主大人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很快就能看到他。”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仙乐飘飘，平台上负责奏乐的仙子却并未动丝竹。众人很快发现仙乐是从头顶传来的。

        大家抬头望去，见正上方的乌云中央出现一团五彩华光。蒲舟微笑道:“各位仙君请看，天门这不是开了么。”说着，抬起手中毛笔往天空随意一指。

        五彩华光扩散开，乌云翻滚着后退，天空露出巍峨门楼。果然如传说中那般熠熠生辉，有天兵天将，也有玄女翩飞。

        站在蒲舟座畔的九升尖声宣时:“亥初——”

        众人惊喜地呼喊起来:“天门开了！鸿蒙天界的后门真的开了！”

        方渺渺凑到天枢耳边:“那是鸿蒙后门吗？”

        天枢冷笑:“鸿蒙天就没有后门。”

        华光继续晕开，乌云还在后退，露出更多景物，像一付巨大华美画卷在夜空展开，可是，只有天门比较清晰，天门后的仙界之景云遮雾罩，只隐约可见亭台楼阁。不过在世人想像中，仙界就是飘飘缈缈之状。

        众人急切地仰望着梦寐以求的仙界美景，赞叹不已。一个修士冲动之下御剑往上，朝天门飞去，飞了不久，天门城头的天兵突然拿戟一指，一道闪电劈下。修士像只被击落的鸟坠了下来，跌在平台上，头顶冒着烟，连连呼痛。

        蒲舟叹气:“天门也是好硬闯的吗？”

        修士的同伴羞惭不已，赶紧把他拖回座位，

        方渺渺一直在仔细看“天门”后若隐若现的“仙界”，看出问题:“那些街道的走向方位有点眼熟啊。”

        天枢挑眉:“原来真正的百魅卷画在云层上。”

        天门后的景物正是蒲舟那幅画上的模样，是一个修改过的卧云石城，只是在光彩和云雾的遮饰下看不太出来。底下这些观众只以为是天界仙城。

        有人突然指着天空叫道:“城主！我看到城主了！”

        方渺渺和天枢也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仙界”的楼台重阁中彩云飘移，露出一座八角高亭，亭中站着一人，玄袍翩翩临风，冕旒垂珠，美髯飘拂，正是城主赵负城。赵负城身周被光芒笼罩犹如神尊，双手张开似是欢迎之姿。

        蒲舟道:“城主正迎候各位，鸿蒙仙班尚空九十四位。今日候选仙君有一百八十八位。”

        鼎沸的人声平息，平台上有片刻一片寂静。没一会儿璃轻再度出声:“敢问公子，如何从我们中间选择九十四名登仙者？”

        蒲舟笑得不可捉摸:“这要由你们自己选。”

        众人没有听明白。蒲舟挥了一下手，平台中间的乐手和仙子们忽然轻盈飞起，越飞越高，裙带飘缈消失在云端天门之中。众人的啧啧惊叹声还没落下，手中毛笔的笔尖朝平台中央虚虚转了一下。

        黑色大理石铺就在圆形场地忽然发生了变化。平台从中间开始崩塌，陷落出一个洞口，洞口越陷越大，外环座位上的人们眼看着石块一块块裂开掉下去，却听不到丝毫崩裂之声，一切都是无声无息地发生的。

        现场的声音只有众人的惊叫声:“要塌了，要塌了，快跑！”

        心急的人想从上台的入口跑下塔，却发现找不到那个入口和阶梯了。围在平台边缘的白玉围栏不知何时形成一个完美闭环。人们感觉情况不妙，有人高声质问:“你们搞什么鬼，是不是想摔死我们！”

        蒲舟的声音不高，却没被纷乱声压住，清晰传入众人耳中:“各位仙君莫慌，这不是不塌了吗？”

        众人冒着冷汗朝中间望去，果然，无声的坍塌停止了，登仙台的黑色大理石部分全部消失，坍塌停止在他们酒案另一侧，只余下外圈汉白玉铺成的部分。若再往外塌一点，他们的桌子就要掉下去了。广场一般宽阔的圆平台剩下整整齐齐外围窄窄一圈，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正圆形的无底深洞，壮着胆子望下去，只见极深之处烟气弥漫，红光隐隐，什么也看不清。

        有人胆战心惊问:“这底下是什么？”

        蒲舟嘴角微勾，眼底若如夜幽黑:“  这是地府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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