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春枝小桃

姚桃儿无事，大家乱了一阵，被姚老大打发着散去，连那个对姚桃儿格外关心的小师弟都赶走了，只留下了方渺渺。姚桃儿一身素裙，柔软的腰肢朝方渺渺盈盈一拜:“多谢妹妹相救。”方渺渺的长相显小，看上去比姚桃儿还要小几岁似的。

        方渺渺不由心虚，摆了摆手:“哪里哪里，举手之劳。”

        姚老大却知今夜之事透着诡异，看一眼搁在桌上的匕首，再看一眼方渺渺，仍带着疑心。他忐忑地问姚桃儿:“桃儿，晚饭之后，我在院子里看到过你，你穿着戏服朝外走，我只道你要去那边戏台上练功，我还喊了你一声，让你不要练太晚了，怎么你……”

        姚桃儿俏眼浮泪:“祖父看到的必不是我。我用完晚饭回屋时，那个人已经在我屋里了……”

        明日便是庙会，他们要演一台《白蛇传》。姚桃儿是姚家戏班的花旦，扮的是白娘子。姚桃儿饭后原本打算再到戏台上练一回嗓子的，先回屋披一件戏服。进屋把门关上，一回头，看到梳妆台前坐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门口，身上穿着白娘子的戏服，头上戴着白娘子的头面。屋子里没点灯，借着窗纱透入的月色，姚桃儿看到那人面前的铜镜上映出描着白娘子戏妆的脸，那张脸映在幽暗镜面尤显惨白，对着姚桃儿阴沉一笑，像一个女鬼。

        姚桃儿魂飞魄散，刚要呼喊，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的惊叫掐断在喉咙中。“白娘子”的速度快如鬼魅，手指的力道有如钢钳，捏着肖桃花的喉咙将她直掼进木架床中，姚桃儿的后背重重撞上床柱，险些背过气去。

        她努力吸着气，惊恐地看着逼近在脸前的“白娘子”，第一次感觉熟悉的戏妆那么可怕。“白娘子”捏着她的咽喉，用戏曲念白的调子细声细气道:“明日庙会的戏由我来唱，听清了么？”

        姚桃儿未及回答，就见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朝她颈部刺来！她感觉颈上一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姚桃儿靠在姚老大边儿上，一边讲述，一边抖得筛糠似的。姚老大心疼地拍着她的背:“桃儿不怕！这么说起来，多半是戏疯子！”

        方渺渺一愣:“戏疯子？”

        姚老大道:“我们常年走南闯北搭台唱戏，类似的事也是遇到过的。有的人酷爱唱戏，却因天份不够，或家中不允，不能做这个行当。便有偷偷潜入后台偷戏服、偷道具的，找机会过一把瘾。不过……这次这个着实唱的不错。”他蹙起了眉，“今天晚上我人在院子里，听到戏台那边隐隐约约的唱腔，还想着桃儿的唱功似是精进了……”

        话说一半猛地想起姚桃儿在旁边，赶忙挤出一脸皱纹:“桃儿唱得也很好，祖父没有说桃儿不好的意思。”可见姚老大对孙女十分疼爱。

        姚桃儿却道:“祖父说得没错。他跟我说话时用的是戏腔，声调很是到位，似是个行家里手。”

        方渺渺眼中闪了闪同，问道:“桃儿，那个人是男是女？”

        姚桃儿脸上浮过一瞬困惑，犹豫道:“他腰身纤细，姿态婀娜，神情间都是女子之态，可是，虽然脸上画着戏妆，轮廓隐约有些男子骨相……我觉得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子。”

        是白影。方渺渺心中发凉。白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可从不知道白影会唱戏！

        她走到窗前，看到墨空中隐约有几只黑燕身影四处疾掠，却未听到信任讯号。显然风梢她们并没有找到白影。

        她转过身来，道:“扮成白娘子的人，就是我要找的人。他既然对桃儿说明日要唱白娘子，那就守株待兔罢。”

        月亮沉落，天亮还得有一会儿，几人都无心休息。姚桃儿给方渺渺和姚老大端上茶来，掩着袖边倒茶的时候，腕上露出一个金镯，在灯光下闪着微泽。金镯有些小，似给小孩子戴的，但姚桃儿晧腕纤细，戴着也合适。

        方渺渺的眼睛捕捉到熟悉的花纹，探手捉住了那纤纤玉腕。姚桃儿吓了一跳，原就对方渺渺没放下戒心的姚老大更是大吃一惊:“登徒子，竟敢轻薄桃儿！”旋即记起对方也是个姑娘，却依旧震怒。姚桃儿貌美如花，又做这个行当，常被人惦记，全戏班的人日常都要打起十二分警惕护着。

        方渺渺赶忙松开人家的玉手，连连道歉:“抱歉，是我唐突了。我是看桃儿姑娘手镯子上的桃枝花纹有些眼熟，想看看清楚，别无他意。”

        躲在姚老大身边的姚桃儿猛地抬眼:“你说什么？你在哪里见过同样的镯子？”

        方渺渺在无患木妖霓飞的识海幻境中见过一只桃枝花纹的金镯。

        那个骗了霓飞的猎宝人陈枫荣，盯上流落路边命不久矣的病重女子春桃，在她耳中种下附骨血蕈。他算好了春桃会一月之后毙命，目的是制造一场“闹僵尸”的戏码，以增进霓飞对他的信任。偏巧茅石村的刘予德受人之托买一具女尸配阴亲，遇到刚刚咽气的春桃，把她拣了回去交差，却顺去了她身上的一只桃枝花纹小金镯，想着换钱给老婆治病。

        春桃在附骨血蕈的作用下披着嫁衣从坟墓中钻出来，追咬偷去她的金镯的刘予得，刘予得迫不得已把镯子还了她。

        后来，祖树、霓飞和陈枫荣把春桃连同她的小金镯一同安葬了。

        在那场大梦中，方渺渺借着霓飞的眼睛，记住了镯子上有几分拙朴的桃枝纹样。

        这些话，她却暂且不提，只看着姚桃儿问道:“你先说你这支镯子是哪来的？”

        姚桃儿捏着自己的镯子急切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镯子原是一对，另一支在我母亲那里。”

        方渺渺试探着问:“你母亲名叫……”

        姚桃儿忙忙接道:“我母亲闺名春桃。”

        竟然真的是春桃。方渺渺竟然与一场大梦中的僵尸女子的女儿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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