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儿难缠

山野晦暗寂静，常引的叹息声破碎:“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迟了。都怨我……只想着不惹东家家务是非，一避了之。若是我在，我绝不会令梧若的孩子遭受如此残忍的命运……”

        方渺渺打断了他的话:“梧若是谁？”

        常引没有回答，子灵却回答了:“林梧若是我娘的闺名。”

        子灵附在明琚身上，虽还是明琚的脸，却因换了灵魂，不同的神态似把人的面容都似改变了。它盯着常引，像不认识他似的:“你为何如此亲昵地称呼我娘？”

        常引抬起苍老的脸，无力笑了一下，神情有些恍惚，陷入回忆之中:“我与梧若是同村，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梧若从小就喜欢听戏，哪个村来了戏班子，我都会带她去。她走不动了，我就背着她……我以为我将来能娶她为妻，可是后来……”他眼中神彩只亮了片刻就暗了下去，“  她的爹娘为了金家一笔彩礼，将她许给了金山。我那时家里穷，毫无办法。后来我到金家做寻龙师，也是为了时常能见到她……”

        子灵眼眶中慢慢涌出泪水:“你，你……”突然伸手，“啪”地抽了常引一个耳光。

        子灵附在明琚身上，便拥有明琚的体力，这一耳光抽得不轻，常引被打得嘴角流血，他意识到什么，赶忙吐掉嘴里的血，解释道，“子灵，你别误会，我与梧若发乎情止乎礼，不曾有过越矩之举，不曾污过她的清名！”

        子灵却指着他厉声道:“什么越矩，什么狗屁清名！我娘要嫁给金山时，你为何不带她远走高飞，却让她进那个吃人不吐骨的金家！你负了她，你负了她！现在她不知去哪里了，我找不着她了！她喜欢听戏，我一有机会便附在人身上唱戏，盼着她来听，可是她总是不来，总是不来！”

        子灵掩面大哭起来。

        方渺渺和天枢对视一眼，这才明白子灵总是夺舍唱戏，是为了寻找母亲。被从母亲怀中夺走的那一刻，寻找母亲便成为子灵心中执念，被封进石像，变成金钱童子，也从未放手这缕执念。

        众人黯然不语，心中均是恻然。时间已过去百余年，林梧若是凡民女子，并非修行之人，就算她当年没被金家杀害，寿命也早已到头，不可能还活在世上。可怜被炼成金钱童子的小孩，不知是不懂还是不愿懂，一直唱着母亲最喜欢的戏，却总也等不来母亲。

        不知何时，方渺渺已撤回了常引颈上的剖风刀，气氛不再剑拔弩张。方渺渺吁一口气:“金无边说过，有个人把她从龙凤祠送回金家，后来又把她送到揽风明泊门口，那个人是你吧。”

        常引疲倦地点头。金无边哽咽道:“常叔……”

        常引努力朝她挤出笑容:“无边，梧若从前也很疼你，你待梧若也情深意重，我自然该替她保护你。”

        金无边泪湿面颊。

        方渺渺眼中毫无波澜，感人一幕似乎丝毫打动不了她。她抱着刀低眼俯视着常引，一字一句问出重点:“常引，你认识一个名叫玉描的人吗？”

        常引眼中突然闪起疯狂神彩，带着几分亢奋:“是那位恩人！子归子灵的灵识被封在石像中，痛苦万分，永不能解脱！恩人传授了我金钱路阵图，只要以龙凤祠为中心，把地下矿洞挖成阵图模样，子归子灵的灵识就会汇集到石像的铁钱眼中，我只要把钱铁取下，就可以带他们离开石像铸成的牢狱！”

        方渺渺弯腰逼近他，徐徐道:“你为何不提被毒烟熏死的里面的无辜矿工？”

        常引扬起嘴角:“只要能解救两个孩子，我管那么多！”

        不用方渺渺再问，常引已按捺不住说下去的冲动。这件事在他心中藏了那么久，能让人知道金家的下场，让他感觉无比舒畅。

        常引兴奋得声音忍不住颤抖:“你知道吗？挖阵图好说，我是寻龙师，我让矿工怎么挖，他们就怎么挖！难的是如何让金家父子进到矿洞里！他们这种尊贵的主子，平时绝不会下矿洞的！没想到的是，按阵图挖的矿洞，竟挖出了狗头金，采出的位置恰好在龙凤祠之下！那个骗子＇大师＇说龙凤祠招财，竟被阴差阳错说准了！可惜金家配不上这个财运！金家父子听说挖出罕见的狗头金，争着抢着钻进矿道里去看，那个大师也跟着进去开眼。”

        方渺渺接道:“然后你点燃毒物，炸塌出口，把他们毒死在里面。”

        常引笑起来:“在那之前，我想亲手结果掉金家父子和那个骗子大师，方能解心头之恨。可惜金无边那个贪财鬼抱着狗头金不撒手，又有些矿工围着看，我不好动手，只趁乱干掉了金山和大师。”他咬着牙缓缓道，“金无底那小子到死也不知是常某索的他的命，他抱着金子死的太快活，便宜他了。”

        方渺渺和天枢对视一眼，均想起矿洞中被扼杀的金山和被砸死的大师，他们果然是命丧寻龙师之手。

        常引道出的这场惨剧让众人心中五味杂陈，陷入沉默。金家父子和大师死有余辜，那些矿工却何罪之有？看着他脸上疯意，方渺渺心想:魔修，不论最初有何苦衷，最终都一样。

        天枢睨视着常引，徐徐吐出一句:“常引，你从头至尾被玉描利用却不自知！”

        常引一愣:“什么利用？玉描先生传我金钱路阵图，不仅让我报仇雪恨，还将子灵子归被困在石像中的灵识拯救出来，他是我的大恩公，何来利用之说？”

        天枢低腰逼近他:“你既然学会了金钱路阵图，自然知道它阵眼所在。阵眼处恰好挖出狗头金，正对上方恰好是龙凤祠，石像上恰好镶嵌着两枚十分特殊的铁钱，能容纳龙凤胎渡出的灵识。怎么就那么巧呢，你想过没有，常老板？”

        常引脸色灰白，额头渗出大颗汗珠，颤抖着重复:“怎么……那么巧呢？”

        “因为你只是个布下金钱路的工具人。”天枢回答了他，“不，你只是工具人之一。大师，金山，金无底，还有你，全是被利用的工具人。我猜，大师的两个铁钱，也可能是玉描赠与他的！”

        常引浑身颤抖:“不……不……”

        天枢俯视着他，几分痛恨几分怜悯。玉描想炼制一对金钱童子，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要有金矿，再者，要有一个能在金矿中按阵图开挖的人。玉描最终找到了合适人选:寻龙师常引。玉描利用了常引对林梧若的爱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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