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矿场旧事

子灵后退一步，低头看了看自己，巧笑嫣然:“呦，是个本事不小的妖身啊。我和子归无法夺他人之舍，我却能夺覆浪本人的舍。若我借他的妖力逃走……”铁钱被困在覆浪内丹中，却困不住金钱童子。覆浪又是男身，正适合被只附男身的子灵夺舍。

        方渺渺眼底寒冷:“那我就干脆把他内丹剖出来，把你和子归镇到永不见天日之处。”她对凶蛊有着本能的厌恨。尤其是她的通尾捕捉到凶蛊特有的凶气时，总让她想起幽明谷的火海和浊烟。

        好在金钱童子是一种特殊的凶蛊，它的宿主之身遮住凶气，方渺渺除非也以灵识入侵覆浪躯壳，否则察觉不到凶蛊的气息，这让方渺渺感觉好一点。

        子灵看出她并非恐吓，微微色变。翘指抿了抿鬓发，悻悻道:“你找我干什么？”

        方渺渺收了剖风刀，没有立刻回答，只看着她，记起龙凤祠的石像，生出些许侧隐之心，眼中锐利敛起，浮起一分怜惜。

        子灵不耐烦地低头看着地上狼籍，像提裙子似地嫌弃地拎着袍角，抱怨道:“这黑蛟也太邋遢了，你看看脏的。”忽尔又去桌边揽镜自照，不满道，“哎哟喂，脸上骨相太过硬朗，以后画戏妆可有难度了。”

        忽然从镜子中看到方渺渺的眼神，微微一怔，回头问道:“干什么那样看着我？”

        方渺渺清了清嗓子:“子灵，我找到你母亲了。”

        子灵手中的铜镜当啷一下跌在桌上。

        在天枢失踪的三天里，方渺渺曾去金砂镇寻他，也拐去金家矿场看了看。没发现天枢踪影，倒偶遇一个人在祭奠。在废弃矿场的一角，有个年轻矿工模样的人蹲在地上烧着一堆纸钱，用棍子慢悠悠拨着火。

        昔年“矿难”，近百年矿工葬身地下，方渺渺以为是矿工的后人来祭奠，便上去搭几句话。矿工小哥看她走近，道:“姑娘，你在这里干什么呢？这地方冤鬼多，可不兴来玩。”

        方渺渺问道:“兄弟，在给什么人烧纸呢？”

        小哥道:“我们家每年都来此处祭奠，已延续三代。祖上传下来说，这纸钱，是烧给苦命的娘仨的。”

        方渺渺一怔。不是祭奠矿工的，是娘仨。哪娘仨？她缓缓问:“难道，是烧给金家四姨太和那对龙凤胎的？”

        小哥惊讶地看着她:“你倒知道得挺多。今日，是她们娘三个的祭日哪。”

        方渺渺问:“你们家与这娘仨有什么渊源吗？”

        “不敢说渊源，是祖上有份亏欠。”小哥拨着没燃尽的纸灰，“因为金家做那事时，我太爷爷明知他们伤天害理，却没能阻止。”小哥叹口气，“他有心无力哪。”

        方渺渺觉得这话耳熟。她打量着小哥，迟疑地问:“出事那天夜里，你太爷爷是不是恰好在此当值？”

        小哥手一哆嗦，拨火棍掉进火里砸起一丛火星，看向方渺渺的目光充满惧意:“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渺渺记得金无边说起过，龙凤胎被封进石像的那天夜里，金无边跑来矿场，听到值夜人的对话，其中一个话里话外透着对龙凤胎同情。方渺渺只是试探一下，却不料这位小哥真的是那个值夜人的后人。

        小哥惊恐道:“你莫不是……莫不是个鬼？我太爷爷一片好心怎么还招了鬼来呢？你莫缠我！”

        爬起来就想跑。方渺渺赶忙拦住他:“兄弟，误会，误会，我不是鬼。我受四姨太那边的亲人所托，来寻找她的埋骨之处，不令她在外当孤魂野鬼。”

        小哥见她神情灵动，在日光下也有影子，惊魂甫定，道:“都一百多年了，四姨太的亲戚竟没忘了她，着实有情有义。”他指了指近处一道满是碎石的斜坡:“她们娘仨就在这底下。”

        小哥姓冯，太爷爷名叫冯添，当年是金家矿场雇的工人，亲眼目睹了龙凤胎被封入石像的惨剧。

        那天矿场上空阴云密，矿上早早清了场，金山和大少爷金无底带着几个信得过的矿工，进行龙凤封祠的仪式，其中就有冯添。

        石像被郑重摆进壁上神龛，金家人在装神弄鬼的“大师”的指引进行仪式，时而吟唱时而叩拜，矿场内外阴气森森。

        忽有凄厉的女声响起，如鬼哭一般由远及近，四姨太林梧若披头散发奔跑而来。金山变了脸色，斥责手下:“不是让你们把她关起来的吗，怎么跑出来了？”

        林梧若嗓子裂开似地尖叫着:“老爷，你放过子灵子归，把孩子还我！”

        大师脸色沉冷，对金山森声道:“金老板，仪式尚未完成，若有冲撞，一切就白费功夫了！”

        金山豁上了一对儿女为金家避灾招财，怎能功亏一匮？

        矿工们按住了林梧若，将她拖到远处。金山压着声令道:“堵好她的嘴，不要让她吵闹！”

        待繁琐的仪式进行完，龙凤祠大功告成，矿工哆嗦着跑过去对金山说，刚刚堵林梧若的嘴不小心堵得狠了，松开时发现她已经窒息身亡。金山并没有很吃惊，甚至松了口气。林梧若只要有一口气在，必不会擅罢甘休。她先一步死了，是她识趣。

        凡间有由各城城主制定的律法。事关人命，虽然死的是自家妻儿，官府那边走走过场，未必会追究，但林梧若的娘家怕是不会擅罢甘休。金山索性令下人把林梧若就近埋进废弃矿坑之中，对外宣称龙凤胎暴病身亡，林梧若疯癫走失。几天后，参与几名矿工各得了一笔一笔银子封口，遣回老家。

        冯添也拿了银子。回老家后以这笔银子当本钱，尝试做生意，很快赔得血本无归。他却没有心痛，反而因为甩掉这笔不义之财，有些轻松。

        良心难安的冯添再次回到金砂镇找活计，竟听到了金家矿场发生矿难的消息。金山和金无底父子连同百名矿工被埋，金家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

        冯添叹息着报应不爽，亦自责自己是帮凶之一。他来到已荒废的金家矿场，把龙凤祠的神像底部敲开，将里面两具小小的尸骨掏出来，在埋着林梧若的矿坑那里，将两个孩子的尸骨同埋进去，让母子三人团聚。并从此给儿孙立下规矩，每逢母子三人的祭日，他冯家的子孙要世世代代前来祭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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