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事

仙道的口气轻飘飘的，他的话语就好像被风吹起来的羽毛一样，无形地在这个房间里浮动摇晃。桃井眨了眨眼睛，这个动作就很仙道了，尤其接近对方没有做对题目时无辜且茫然的样子。

        仿佛被那些羽毛轻微地划过了皮肤，桃井突然感觉有点痒，以至于心脏都有些微微地发颤。在对方的话说完之后，她低下了头，在这一瞬间，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高优势导致于她的脸并不能够完全被低头的动作遮挡住的事实。

        “哦，那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用你的身体散布的谣言，唔，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她到底从哪里（仙道那里）学来的这种颇为无意义的插科打诨的手段，非常的低质量，但桃井已经使用得有点熟练了。

        “这件事啊，嗯，就随你喜欢的做吧。”而仙道的反应就好像哄小孩子停止哭闹的好商量的父母似的。

        “啊？”桃井有些不解，这和她想的不一样。事实上，她的预想在这些日子失效的比例越来越大了，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

        “你看，毕竟我也是男人嘛，虽然发生了这种事，但是总让桃井桑来保护我也不太合适啊。”仙道说着，嘴角弯了弯，勾出了一个缓和而平静的魏霞“只是我现在确实是能力有限，作为交换，就让那个身体来保护你吧。”

        “——我不会介意的啦，如果你觉得做点什么事能对你更好，你就放手去做好了。”

        这句话经不起推敲，因为实在是太奇怪了，桃井想。不过他的身体现在被我控制，而他在控制我的身体，说到底，这本来就是最为不可思议的事。仙道他是在指什么？这个人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想，而真相可能是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确实也没有想很多。真叫人弄不明白。

        霎时间，桃井的表情十分古怪，而仙道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脸变幻莫测。不知道对方到底意识还是没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谣言到底是什么没有，在这种打量下，桃井终于还是耐不住气，选择半开玩笑似的说：“如果你是在拿我寻乐子，我会揍你哦？”

        “啊呀，好可怕，虽然我没怎么打过架，但看上次的你的脸、好像一巴掌也蛮痛的啊。”仙道闻言，脸上依然笑眯眯的，还有心情开玩笑。

        “好小心眼啊你这个人！嘛，就算你后悔也晚了，赶紧给我好好学习，如果不及格的话，小心我用你的身体□□着去跑操场。”

        “哎？！”这下，仙道的脸色可垮了下去，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不得不说，这人真是有着惊人的回复能力“唔，这倒是有点让人惊讶，没想到桃井桑也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啊。”

        ……大约和这个人抬杠在赢之前会先被气死，所以还是算了。桃井的嘴角抽了抽，没有继续理会仙道，而是用力地用手中的圆珠笔点了点笔记本。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大约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告辞了，而以后在换回来之前还能不能继续这样一起学习，还是要另说的事情，因此每一分每一秒对桃井来讲都十分宝贵。

        虽然仙道“加点学习”的收效似乎甚微……但有总比没有要强一些，对吧？桃井在继续学习的一开始还会观察一下仙道的表情，而对方的反应也很平常，虽然刚刚说出了那么让人不好意思的台词，但他表现得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似乎那一切都只是学习过多产生的错觉罢了。

        由此，桃井深感大惊小怪就输了、多愁善感就输了，对付仙道彰，就必须和他一样的缺心少肺才行，这是绝对的经验之谈——不过，客观来讲，这件事也有着非常不可思议的效果，明明还有那么多需要着急的事情、需要考虑的事情、需要焦虑的事情，但桃井却因为几句简单的话，从连日的焦躁中获得一丝平静。这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被人支持的力量吧。

        哪怕在当晚，桃井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那种力量似乎也在暗地里鼓舞着她，让她有种连自己都难以启齿的轻松感。

        等打开了仙道家的门，她故作轻车熟路地换好鞋子，收拾好书包，又开始理所当然地洗澡、整理仙道没有好好收拾起来的杂物。或许相对于其余的同龄男子而言，仙道还是比较爱干净的，这让桃井多少有些欣慰。然后，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把东西都弄成以自己的方便为主的样子了。毕竟，接下来要住在这里的人是自己，所以，仙道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大概。

        要是换做以前，真难想象她会做出这种事。倒不是说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不见，而是桃井感觉到自己与仙道的关系确实更加紧密了一点，因此很多事情不可以不小心地去触碰的“底线”，大大的降低了。如果一开始二人是朋友的话，或许交换身体就可以自然地进入到这个领域了吧？不过那样的话，或许很多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尴尬和麻烦了。

        打开淋浴器，热水淋在桃井的脑袋上，柠檬味的洗发露散发着明显的香味。往镜子里看过去，镜面上一片雾蒙蒙的，洗手台上摆放着红色把柄的塑料牙刷与白管的薄荷牙膏。这里理所当然的没有洗面奶，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淡绿色的肥皂，不理解为什么仙道的皮肤还会这么白皙这么好。而这一切让都她产生了一种短暂的错觉，就好像她已经成为仙道彰很久了似的。

        桃井摇了摇脑袋，把部分水珠和这个想法从脑袋里清理干净。她依然希望两个人的身体马上交换回去，并且迅速地摆脱开所有的麻烦。不过，在那之后呢？果然他们可以当做无事发生过一样、平静地遗忘掉这些事吗？就好像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或许除了未来，没人能给出一个完全正确的答案。

        在另一边，说句实在话，躺在桃井床上的仙道倒是久久不能入睡。这倒不是因为生理痛有那么严重的缘故，而是整个房间的摆设、布置、身着的睡衣乃至头发丝的气味，都在片刻不停地提醒着他某个他已经在刻意去忽略乃至淡忘的事实。

        ——别扭，除去这个词语以外，或许真的没有别的词汇可以更加适用于现在的这个场景了。并且显而易见的是，那是无法被言说出来的，也不可以被轻易言说。仙道对此有着一个清晰而明确的感觉，那就是如果把这种情况凝结成一个具体的情感的话，这种不适应感或许就会像爆发的火山一样喷涌出来。而后，就会糟糕了。

        只不过……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糟糕法，仙道也没有去做更多的设想。想来，那估计也在“不可言说”的部分的范围内，现在的仙道还没有准备好直接地去面对它。所以说到底，为什么有些东西会以这样一个突然的形式，突兀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呢？就不能当做自己是不存在的，老老实实地藏在内心深处的意识底下吗？

        晚风来来回回地吹拂着房间的窗帘，透过纱窗，带来阵阵提神醒脑的凉意。窗帘是浅色的，印有片片小朵的樱花，现在正在风力的作用下，反反复复地来返于墙壁与自己的头顶。数不清那密集的次数，最终，仙道只得叹了口气，合上眼，将脑袋埋进了被子的深处。

        可能是错觉吧，总觉得身体在这夜风中有些发热。嗯，是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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