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开到荼蘼花事了
接下来的活动让我如坐针毡，尴尬到连手脚都没有地方放。
崔心雪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干部，她的组织能力很强，和中学时的程昱也很像。但是显然程昱现在变了，至少不再像读书的时候那样活泼了。我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因为刚刚的小插曲影响了他的心情，但是看见其他老社员完全没有要招呼程昱一起参与活动的样子，我就知道事情绝不仅仅是那么简单了。毕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自己也变了，怎么可能还能要求别人保持原样呢。
但是这件事我看出来了并不代表别人也看出来了。
我一度以为会忍不住开口的是今天晚上最活跃的梁斐曲，却没想到会是看似文文静静的宋可。
“崔学姐，怎么社长不跟我们一起参加活动啊？”
宋可走到崔心雪身边轻声问道。
我们正在崔副社长的带领下玩一些缓解气氛的小游戏。大家在自己的纸条上匿名写下一些想说给别人听的话。
崔心雪倒也是个好玩的姑娘，和旁人相处的时候大大咧咧，只有在面对程昱的时候会突然变得温温柔柔。不难看出来，她喜欢程昱。
“啊？师兄一般都不会参加我们的娱乐活动的，他这个人喜欢安静，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闻言，我放下笔，悄悄地抬头望向程昱。彼时他正低着头看手机，不用应酬别人的时候竟然生出了一种迫人的距离感和冷漠感。喜欢安静，不喜欢人多？我看着程昱暗自感慨，这些年，他真的变了很多啊，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内里却仿佛住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灵魂。
“副社长，能不能叫社长过来和我们一起热闹一下。我们这都互相认识了，可和社长还不熟呢。”
梁斐曲突然出声道。可能是她的声音太大，不仅吸引了正在写小纸条的同学们，连独自坐在远处的程昱也闻声抬起了头。
这一下，我和程昱的视线又再一次猝不及防的相撞了。
“是啊崔姐，你去和社长说说啊，我进社这么久，除了外出登山，还没有和社长一起参加过活动呢。”
“对啊对啊，崔姐你去说说吧，也就只有你叫得动社长了，这次的迎新晚会要不是你出面，估计社长都不会来。”
就连老社员也开始怂恿崔心雪，可以看出来崔心雪在登山社里的人气和人缘还是很好的。
“瞧你们一个个的，好歹也要有点前辈们的样子啊，这里还有这么多新社员呢。行吧行吧，我去问问师兄。”
崔心雪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下摆，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施施然朝程昱走去。
就在崔心雪和程昱交谈的时候，研一的彭泽宇也忍不住开口和几位老社员聊起来。
“副社长和社长的关系很好吗？只有崔副社长叫得动社长？”
几位老社员看两人一时半会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便也大着胆子开始编排正副社长。
“登山社是我们崔姐和社长两个人一起建起来的。我们社长吧，长是长得帅，但是就跟隔着层雾似的，不好接近。但是我们崔姐就不一样了，我们崔姐不仅长得漂亮，还平易近人。平时就靠崔姐来充当联系社员和社长之间的纽带了。”
大一的小姑娘们总是听得津津有味，宋可和何蕊两人已经被老社员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话给说得云里雾里了。
“感觉崔学姐和社长好像言情小说里面那样的。高冷男神在背后撑腰，纵容自家的小娇妻在人前意气风发。好带感啊！”
我和梁斐曲相视一笑，果然，刚刚迈进大学校门的小姑娘都是这样，言情小说看的太多，还不知道大学这个小社会里的现实有多残酷。
“你们聚在一起说什么呢？不会是在开我和师兄的玩笑吧？”
崔心雪和程昱一道走过来。
“师兄，大家都期待你参与呢，一起吧。”
程昱没有应声，只是接过了崔心雪递过来的笔，到另一张无人的桌子上写了起来。
“崔姐就是崔姐，只有崔姐说话社长才会听。”
“写好了，心雪你收过来我来发吧。”
大家发出心领神会的起哄声，但是程昱不为所动。他一个一个将打乱的纸团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大家打开纸团，开始一个一个公布纸团上的内容。
我也打开了纸团，上面是熟悉的字迹。是程昱的，他故意将自己的纸团放到了我桌上，因为纸条上言简意赅地写着几个字，“许许，聊聊好吗？”
我垂下眼睛，将纸条揉成了团。大家被读出来的纸条逗乐的不行。
很快到了我。
我站起身，纸条团手里。
“我这个纸条上只有一个字，‘好’。”
大家都纷纷猜测这个“好”是谁写的，但是到最后也没有人承认，大家也就把他当做是整场活动中的一个小插曲，无人留心。
唯独被这纸条撩拨了心弦的，恐怕也只有我和程昱两个人了。
其实我在开始也有过犹豫，毕竟就这几天碰见程昱的频次，难保我以后不会再碰见他。我看见在程昱身边笑颜如花的崔心雪正低声对程昱说着什么，程昱也颇为耐心地侧了侧身子靠近听了听。
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了为好。
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是萧学长前两天拉我进的接待小组。
萧：各位，德国访问团的时间推后到下周了，导师今天晚上临时有事，咱们的会议调到周末开。大家没问题吧？
是萧学长发的消息，会议延期了。
群里，我和另外两位研究生学长学姐一起回复了“收到”。
早在我刚被学长拉进群时，就已经和两位热情的学长学姐打过招呼了。只是群里有个微信名字叫yu的人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
今天晚上倒是破天荒地出现了。
yu：嗯。
果然，这个人的惜字如金就和他出现在群里的频次一样稀缺。
这一点居然跟现在的程昱有点像。
我转头又看向程昱，他刚刚放下手机，还是一副正在认真听崔心雪说话的样子。
九点半，活动结束了。大家沟通了一些登山的技巧，约好了第一次登山的活动在国庆之后。
崔心雪和新老社员们陆陆续续都走了，我也谢绝了梁斐曲说的一起回寝室的想法。
我磨蹭到最后，和程昱一起走出了教室。
我俩走在回寝室的小道上。
在雪白的灯光下，道路两旁将谢欲谢的洋桔梗显示出一片绿色的颓唐。
“你，怎么来了济大？”
终究是程昱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这和我认识了恒多年的程昱不一样。从前的他，总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到我先开口再顺理成章地接话。
“读研究生嘛，自然是哪个学校合适报哪个了。都是成年人了，总不可能还像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一样，把未来加诸在一些虚无缥缈根本靠不住的地方吧。”
“许许，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
我开始回想，程昱说的“当年”是哪一年。
想来是高考毕业填报志愿的时候了。
2021年6月17日
“喂？程昱，程昱！你打算报哪个城市的大学啊？虽然咱们两个估出来的分数相差了十多分，但是，想来还是可以报到同一个城市的。”
“去帝都吧，我想去帝都。”
2021年6月19日
“喂？程昱？程昱？”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2021年6月20日
“喂？程昱？你昨天怎么不接电话啊？我昨天给你打了好几个”
“许许，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我们下次再说好嘛？”
“喂？程昱？你怎么，把电话挂了呀”
2021年6月21日
“许许”
“喂？程昱，你今天怎么主动给我打电话了？你昨天怎么了？明天就出成绩了，我已经想好”
“许许，算了吧。我们就这样吧，到此为止吧。”
“你，你说什么，程昱，你，你说什么？”
“许许，我说，我们分手吧。我发现，我对你的喜欢好像并不是可以强大到敌过一切。我们总会遇到一些就算是喜欢也无法战胜，无法克服的事情。我们就走到这一步，好吗”
“好”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又怎么可能揪着从前的事情不放呢？人都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
我说着，停下了脚步，痴痴地望向那一片走向迟暮的洋桔梗。洋桔梗象征着始终如一的爱，开到荼蘼花事了，始终如一的爱也会有凋零的一天。就算来年再重新盛放，也不会再是当初的那一朵了。
“许许，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我没有说话，沉默着仿若已死的洋桔梗。
“我当时也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解决。我当时以为分开对我们两个人都好，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后悔了。这真的是我这几年来最后悔的一件事。许许”
听到这里，程昱当年的影子从他现在坚硬的外壳下悄悄显现，我明白我不能再装死了。
“行啊，我知道了，你当年有苦衷，你现在又后悔了。没关系，也不用后悔，我原谅你了。当年分手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俩还可以做朋友。但是当时我也年轻，做不到那么大气，也没想着再和前任做朋友，但是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了，很多事情我都想开了。你重新申请好友，给我一个台阶下，我也通过了，我也顺着你的台阶下了。所以你现在没什么好后悔的，你现在的生活不也过得挺好的吗？你只是心里还有一点不甘心在作祟。你自己也是学医的，想来也知道‘沉没成本效应’，有没有我其实都一样，如果你现在还想要多我一个朋友我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你想要从我这里再获得什么就是不可能了。”
我把自己从刚入学收到好友申请就郁结于心的这股气终于吐了出来。自觉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够清楚了，我迈开步子决定往前走。
突然，我的袖子被拽住了。
程昱低着头，当年清澈纯粹的目光已经不见了，现在只剩下幽暗到深不见底的眼眸。
“就算你是这样说，我还是不想放弃，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许许”
不知道从哪里涌上来的一股愤怒直冲天灵盖，我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成年之后的成熟修养一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我觉得我说的话已经够清楚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别‘许许，许许’地叫我，我们俩现在的关系真的没有熟到你可以这样叫我，学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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