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等她及笄了，我就送她去和琼哈人和亲，当一位真正名垂青史的公主。”
尾音散去，画面也渐渐归于暗淡。
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来，这是越氏的一生。
曲听枝双拳紧攥，指甲仿佛要将掌心剜出一个洞来。
她从小奉为天神的父皇竟然是这等阴险小人——呸！什么父皇！他不配作父皇！
利用越氏一片赤子之心，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白白耽误了她几十年，甚至落得一个饮鸩而亡的下场！
这就是你承元帝的宅心仁厚！这就是你承元帝待发妻之道！我呸！
还有曲仲景，明知道越氏是如何惨死的，却一直骗她是病死的。
不仅如此，他还佯装无事发生一般牵着韩皇后的手，叫她“母后”，从凉州凯旋后又迎娶了韩皇后的侄女韩媛媛。
这大业皇宫，当真是烂成一窝了！
突如其来的阴气激得曲仲景打了个寒颤。
他眉头紧蹙，盯着一言不发的曲听枝：“吱吱……千年老鬼……承元帝……你就是这个小公主？”
曲听枝没想搭理他，倒是田乃悠歪着头问道：“什么小公主？”
“刚才襁褓中的那个小女孩。”
“啊？”田乃悠一脸迷茫，“哪有什么小女孩，不是只有鸡吗？”
“………………？”
田乃悠戳了戳瘫软在地的导游。她先前的恐惧似乎被影片一扫而空了似的，咯咯傻笑着：“这山鸡……不对，这凤凰大战猫头鹰真好玩……怎么没有续集？”
跟拍师傅也点头赞同。
曲听枝神色微动。
也就是说，只有曲仲景和她看到了越氏的一生。
这很显然不是一个巧合。
那只鸡的身体里应当残余着越氏的一缕神识，被阎罗王特地为她准备的手机触发，而能看见的只有曾经与越氏血脉相连的曲家兄妹。
曲听枝再度举起手机拍摄，可这一次，石壁上连一个影子也没了。
无论她在墓室里如何走动，鸡眼也再没有转动了。
看来，是神识耗尽了。
曲听枝不免有些惆怅。
她和越氏生前无缘，死后竟也只能走马观花看过她的一生。
甚至，连她在镜中的模样都不曾看见。
曲仲景望着她藏不住情绪的脸庞，目光愈发深沉。
不知为何，他的大脑里仿佛有一根透明的鱼线，在记忆中肆意穿行，却看不清模样。
他走近两步，将曲听枝拉到墓室角落，异常冷静。
他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悄然道：“你就是承元帝和越氏的女儿，所以才会这么抵触别人贬低他，对吗？千年前就去世的人突然以鬼魂的形式来到这里，你的目的是什么？”
苍天明鉴，曲仲景真的只是因为求知欲而多问了一嘴。
可是下一秒，他傻了。
他亲眼目睹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公主，从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有七分的冰冷突然变得梨花带雨，豆大的泪珠儿一颗颗滚落，红通通的小鹿眼望着他，楚楚可怜：“曲大哥……往湖心集去时你明知我怕船却将我甩下，后因承元帝一事你三番两次故意贬低，这些也就罢了……今日非要来越氏墓是我任性了，听枝给你赔罪便是，为何要这般咄咄逼人恐吓我呢……”
唰——一瞬间，墓室里剩下三双眼睛都直愣愣瞪着他。
【卧槽？第一次看她哭，呜呜呜宝贝别哭看了难受qaq】
【划船的时候不是说撞鬼了吗？那会儿跟拍的船都飘散了，我们也没看到发生了啥。】
【听枝老师一看就是不了解那段历史，他好好科普就是了啊……跟说教似的。】
【刚刚他突然靠近qtz还以为要干嘛呢悄悄咪咪的，居然恐吓小女鬼？】
【就是啊！！跟杨导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结果这会儿了怪我们听枝老师了？！】
田乃悠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个遍。
最终，她淡漠地挪开目光，顺了顺曲听枝的脊背，关切道：“听枝，墓室待久了不好，我陪你回去吧。”
曲听枝抹了一把泪，点了点头。
她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这场戏就要收不了尾了。
-
半夜三更，曲听枝在大嘟小嘟的指路下，乘着阴间快车回到了地府。
曲听枝撇撇嘴。
当阎罗王可真好，一个闪身就能在阴阳两界瞬移，不像她，白天坐公交车夜里还得坐阴间快车。
“咣当！”
还是熟悉的阎罗殿，还是熟悉的一脚踹开大门。
阎罗王躺在他的宝贝按摩椅上，徒手在悬空的透明小黑板上写写画画。
他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惊讶：“比我想象中能忍，我以为你昨天就会回来。”
“解释一下吧。”
“从哪里开始？”
曲听枝两指捻着手机：“这个。”
“这是我自己改造的阳间手机，能在阳间使用的同时，加了一些阴间功能，比如……”阎罗王摇了摇腰间的铃铛，“唤魂。”
刹那间，阎罗殿外几缕青色的魂魄冲了进来，在铃铛上绕了一圈后钻了进去。
“这是最古老的唤魂方式，唤魂铃。阳寿未尽之魂、四分五裂之魄，都可以用它找回来。现在科技发达了，鬼差鬼吏们也不方便成天带个铃铛到处扰民，所以我们把唤魂铃的功能附在了相机上。你今天那一下，就是唤醒了墓室里残存的魂魄。”
“残魂去了何处？也像进铃铛一般进了手机么？”
“相机唤魂还不完善，不能储存，所以魂魄已经回到原本的归属了。”
也就是说……回到了越氏身上？
如果是这样，就说明越氏也有顺利转世投胎呀！
曲听枝迫不及待：“阎罗，我要知道我母妃和父……曲竑的魂魄此刻在何处。”
呼啦——一阵清风拂过，阎罗王忽然瞬移到了她的面前，一张眯眯眼面具俯视着她。
阎罗王负手倾身，火红的发尾像条调皮的小蛇，戳着她光洁的脑门儿：“不准用祈使句，要有礼貌。”
“下次一定。”
“………………”
阎罗王无奈，操作一番后，将平板亮给她看。
这世间的每一道魂魄，只要途径地府跳过轮回池，都有一串阴间识别码。想要找到一个人的转世，就需要用上一世的身份提取识别码，从而在22世纪进行搜索。
然而，屏幕上赫然是一排醒目红字——“该身份已超过云储存年限，请前往档案室手动搜索。
曲听枝：“。”
阎罗王摊手：“地府云服务器也是有负荷的。我让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去找，找到了发给你。”
“大概需要几日？”
“威胁一下他们的话，一日内。”
“……”
对不起了，阿牛阿马小黑小白！
她真的很需要这个答案！
“对了，阎罗。”曲听枝后知后觉，“洪业湖中有一只光头鬼，你可知那是谁？”
“曲听枝，我是阎罗王，不是百度搜索。”
“那你知不知道嘛？”
“………………”听见她无意识的娇嗔，阎罗王脊背僵了一瞬，“有什么特征，说来听听。”
“光头，不肯露面，不许我伤害曲仲景。”
“曲仲景？”阎罗王像听见了什么趣闻一样，“那只鬼是个女孩，对吧。”
曲听枝两眼放光，重重点头。
阎罗王勾起嘴角，露出单边虎牙：“正好，是时候告诉你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了。”
他坐在桌沿边，取下那顶宽檐圆顶乾坤帽，从里面掏出了一张薄薄的宣纸。
阎罗王笑眯眯的：“一笔善一笔德，一日恶一日报，地府虽然公正不阿，但却并非不通人情。如果有人夙愿未了，可以和地府签订贷魂协议——付出一定代价，换取来生再续前缘。”
曲听枝不解，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阎罗王但笑不语，只是食指一扬，那页宣纸便自己轻飘飘落到她眼前展开来。
泛黄的宣纸上了年纪，可上面的墨迹还依稀可见。
22世纪地府早已用上了打印机和电子屏书写，这种古老的手写协议少说也是百年前的了。
——吾愿以世代皆受至亲之人生离之苦，换得转世后留与吾妹之忆。
——曲仲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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