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起
“老方，今儿讲个什么故事啊？”
茶楼说书先生堂下一阵闹哄，只见老方将那醒木往桌上一拍，声音抑扬顿挫：“今儿咱就来讲讲咱们南安那两位守护神的故事，在以前啊……”
南安国灭了。
被东垂所灭。
万千子民死于东垂铁骑之下，昔日繁华的皇城永定都早已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味从百姓的残骸重飘洒而出，弥漫于屋舍之间。
血染红了半边天，尚有一息的幸存者被东垂人一刀刺破心脏。是的，他们不留活口。哪怕那只是个孩子。
残破的肢体七七八八地被挂在城楼之上，那是东垂在炫耀自以为了不起的功勋与战绩。头发凌乱、布满污血的头颅已经分不清是哪位皇嗣的，似乎还有东垂将领将那些头颅当球踢。
宫中，东垂人以胜利者自居，连尸体都还未来得及清理便摆了庆功宴。似魔鬼般的笑声回荡在朱红色的宫墙之内。
殿中有两个男人在对话。
“本王都把永定都的兵力布局和所有机密都给你们了，你们摄政王是不是该兑现诺言了？！”那男子气度虽然不凡，却身着极其廉价的料子，他看起来有些年轻，脸上却透出几分沧桑，许是落魄了。
另一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道：“呵呵，你真当你还是南安的英王殿下呢，南安已经灭了，你也没什么价值了。摄政王与你的合作到此为止，趁老子今天心情好，赶紧滚蛋！”
那年轻男子便是庆业帝的儿子，南安，不，前朝的英王俨凡江。俨氏皇族确实死绝了，这个所谓的英王不过是个叛徒，通敌投靠敌国，被庆业帝知晓以后便被贬为庶民。
终是庆业帝心软，换得一个被自己宠爱多年的亲儿子背叛，惨死宫中的下场。
俨凡江气得浑身颤抖，他紧紧捏住双拳，朝中年男子打去。中年男子身手不凡，与他厮打起来。
此时，俨凡江吐出一口血来，只见他后腰上扎了一把匕首，血晕成花，拿着匕首的一双手白皙而肉嫩，明显是个女子的手。
俨凡江惊愕地看向眼前女子，她一张小巧的脸庞上充满杀气，平日里的妩媚与乖巧早已荡然无存。那是那样决绝的一张脸，是那样的可怕。
惊愕过后，便是愤怒。俨凡江用力推开女子，竭力道：“晚棠，你？！”
晚棠被推倒在地，仔细一看，还能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晚棠怒吼道：“俨凡江，你通敌叛国，不得好死！”她没有半分娇小姐的造作，大着胆子斥责叛国贼。
看着眼前这一幕，中年男子放声大笑道：“俨凡江，你娶的好侧妃啊！”
不错，晚棠只是一个侧妃，一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若非俨凡江觊觎她晚家的兵权，他也不会请求庆业帝赐婚，还是以爱慕已久的理由。
晚棠只觉得自己可笑，竟然嫁给了一个叛国贼，还怀上了这孽障的骨肉。
五个月前，俨凡江勾结东垂被发现后，庆业帝念她怀了俨氏子孙，才将她留在宫内。只可惜她等来的却是南安灭国的消息。
而她的夫君，正是这一场阴谋的策划者之一，连勾结敌国被发现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她彻头彻尾都是一个笑话！
见局面僵住了，中年男子走到俨凡江身边，蹲下道：“想你死的人那么多，你干脆去见阎王吧！”
说罢，他便一刀割破了俨凡江的喉咙，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俨凡江倒在了血泊之中。
晚棠已经悄悄站了起来，捏着匕首想要杀了中年男人。寒光一闪，中年男人瞬间站了起来，一掌将晚棠打飞老远。这一掌注入了十成十的内力。她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震碎了，功丹在她的体内摇晃几下，瞬间碎成粉末。
小腹的剧烈疼痛让晚棠知道，孩子必然保不住了，就算没有这一掌，她日后也不会要这个孩子，她不可能生下那个害自己家国俱失的人的孩子！
她晚家几百口人都死于这场战争。她的爹爹、哥哥，身穿战甲，到死都握着守城的剑，至于她的大伯、堂姐自然是死有余辜！他们与俨凡江联手害死了所有人，她阿娘至死都还护着她，被东垂人活活打死。
南安、晚家……都没了！一切都没了！她恨啊，她恨！
晚棠身下渐渐被鲜血染红，她死死捂着小腹，额间满是冷汗，后背已经被浸湿。她没有力气，也站不起来，一张带有妩媚容颜的脸上盖上阴霾，她报不了国仇，也解不了家恨！
中年男子邪笑一声，拍拍手，下一刻便有几个黝黑的壮汉走进屋来。
“做什么你们清楚。”说着，中年男子便转身离去。几个壮汉色眯眯地看着地上长相妖冶的女子，一步步靠近。
晚棠声音显得虚弱，她努力想向后移动，大喊道：“别过来！禽兽！”
见她这般模样，那几个壮汉便更来劲了，其中一个人上前撕破她的衣服，晚棠的身体暴露无遗，身上青紫的痕迹几个月都未消下去。
他们看到此番姿色，直接俯身而上。东垂人蛮狠残暴，甚至可以无视晚棠的肚子和她身下的污血。
晚棠眼中流露出几滴殷红的血泪，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摸到方才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只可惜力道不足，匕首只划破了他们的皮肤便又被夺来丢了出去。
那一瞬间，她感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晚棠头脑渐渐昏胀，已然有些神志不清。
最后晚棠死了，死得很惨。
可是在死后，晚棠似乎感到魂魄到了一处极其黑暗的地方。
那是地府吗？
她可还有缘与爹娘兄长于地府相见？
她究竟死了没？南安又在哪里？
“你来了。”一个低沉又模糊的声音在晚棠耳边响起，这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声音，只能听得出他必然身份不凡。
晚棠都是睁开眼，一切灰蒙蒙一片，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晚棠，你可恨？”
心中的怒火再也浇不灭，生前的所有，南安百姓的悲况，亲人的惨死，她所遭受的一切！她自然是恨的！
“我恨他们！我恨！”
晚棠大吼着，尖叫声充斥着她的悲愤与不满。晚棠跪倒在地，似乎是意识到了恨也没用。
她绝望又崩溃地大哭着，原先王府嬷嬷教的礼仪在她身上体现不出分毫，原先的晚府嫡女，英王侧妃，现在因为仇恨像个疯子。
“若我给你一个重来的机会，你可愿意？”
晚棠只记得国仇家恨，想也不想，直接喊道：“我愿意！我要杀了他们！”
“若是以你重生后的功丹做交换呢？”
“我愿意！”
晚棠知道功丹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没了功丹，她将不能习武，她活不过二十五岁，就连怀孕想要保住孩子都很困难。这关乎到她的一生。
但是她放不下，她想改变这一切。
……南安已经灭了，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都要试一试。
万一重蹈覆辙呢？她还接受得了吗？
晚棠渐渐感觉自己不再是孤魂，不再如鹅毛般轻飘飘的，而是进入到了一具躯体中。
她猛地睁开眼，满头大汗地坐起来，大口喘息着。
这一切……都是梦吗？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熟悉，这是她的闺房啊！
晚棠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她垂下头，长发松散地搭在肩上，那双手还是稚嫩的。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一个有些哽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的脸很苍白，愣了一会儿才看向刚刚那人。
又见故人，已是隔世。
“阿桃？”晚棠的声音很小，真的是阿桃，她没有看错，一切不是梦，都是真的。
或许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一切都还来得及，南安还在，晚府也还在。
“棠儿，棠儿。”一位妇人慌忙从屋外走进来，她穿得很简单，脸上满是憔悴，却又不失一种浑然天成的贵雅之气。
晚棠眼中已经充满了泪水，她的鼻尖红红的，低声喊了句：“阿娘……”
她的母亲宋禾坐在床边，心疼地擦去晚棠脸上的泪，道：“怎么还哭了呢？”
宋禾这么一问，晚棠心中便再也控制不住那种崩溃的情绪。她紧紧抱住宋禾，哭着说：“阿娘，我好想你……”
前世，宋禾为了护她，被东垂人杀了。而阿桃，这个从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玩伴也死于东垂人的暴行之下。
那时她还不到二十岁啊，花一般的年纪……
宋禾轻轻拍着晚棠的背，道：“你这孩子，莫不是睡傻了？”
说着，她开始叹气，道：“你爹和你大伯过段时间就回来了，等他们一回来，就叫他们把刺客抓住。白让我们棠儿受这么大的委屈。”
听到她的大伯晚昌，晚棠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如今有一个重来的机会，她定然不会让悲剧重演。可是她是一个女子，还是失去功丹的女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她该如何做？
宋禾专门找来了方大夫来，他是这永定都医术比太医还要好的人。相传他原先在宫中任职，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才辞官。
方怀清把了脉之后，略微遗憾道：“晚小姐此次遇袭，功丹已然破碎。日后只能好好养着，身子也会比原来羸弱。”
在这个世界，人人出生便有一颗功丹。它越强悍，这个人习武的资质便越好，内力会越雄厚。除了天生优势之外，功丹是可以在后面练强的。
而俨氏皇族拥有着南安最强的功丹，这也是他们可以统治南安几百年的原因之一。
晚棠看着方怀清，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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